这毕竟是沈某人在皇帝那里的第一个项目,如果就这么黄了,将来可能会影响皇帝对他的印象。 不过联想到这个时代的识字率,以及识字的那些人大多数是读书人,沈毅又稍稍放宽心了一些。 这些邸报,并不是给寻常老百姓看得,而是卖给那些地方上的本地读书人,或者是秀才,或者是童生,或者是乡村的私塾教师,或者是那些到处说书的说书人,是卖给这些人看的。 这些人看了,自然而然就会把邸报里的内容宣发出去,邸报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看了一遍邸报之后,沈毅摇了摇头,把邸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关于邸报的烦恼,对他这个生员来说,还有些太过遥远,现在沈毅还是要收收心,把心思放在科考上。 想到这里,沈毅把邸报放在一边,然后从自己的书箱里翻出一本圣贤书,放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随便翻到某一页。 翻到某一页之后,沈毅把手指放在其中一个段落上,然后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指着的位置上,写着一行小字。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沈毅遂以此为题,开始写杂文。 这是他“自闭”在家里,自己发明出来的学习方法,就是在四书五经里随机挑选段落为题目,当作杂文的题目。 这种学习方法,有助于学问,但是老实说,对于科考来说帮助不大。 真正厉害的先生,是可以“猜题”的。 这些先生们出的考题,当然不能一字不差,但是却有可能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而且写完作文之后,先生们还会批改,对于下一次写杂文策论,都大有帮助。 不过现在沈毅没有老师,就只能凭借着这个笨办法来学习。 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沈毅自闭结束的子。 这天一大早,沈毅早早的换了一身崭新的干净衣裳,洗了把脸,收拾了一番形容,兴冲冲的走出自家大门。 他今天是准备去找老师的。 因为在建康城里没有教育方面的资源,沈毅只能自学,不过自学的效率太差,沈毅一解封,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寻名师去了。 这个名师,就是当赵侍郎推荐给他,并且给他写了推荐信的顾先生。 能被当朝的户部侍郎,从前的一甲榜眼推荐,可见这位顾先生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说不定还会是什么隐藏的大佬! 如果不是泼茶的事情拖累,沈毅一早就去寻这位高人去了,现在终于不用在家足,沈七郎换上了衣服就准备去找人,刚走出自家院门,面就看到了一位年轻贵公子走了过来。 这贵公子看着急匆匆跑出房门的沈毅,脸上出了一个笑容,开口笑道:“认识七郎也有一些子了,从前七郎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七郎这样着急忙慌,可见这七天也是把你闷坏了。” 沈毅看了这个贵公子一眼,连忙停下脚步,对着后者低头拱手道:“见过世子。” 来者正是晋王世子李穆。 李穆上前,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听说七郎你今天思过结束,我特意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这位李世子摇头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我家有些对不住你,我那两个弟弟妹妹都有些胡闹,让七郎你受了些委屈,才搬出了晋王府,我这个做兄长的,代替他们向你赔罪了。” 沈毅连忙摇头:“世子严重了,二公子与小郡主对我都十分不错,我搬出晋王爷,也是因为碰到了一些事情,不想给晋王府惹麻烦,便搬了出来。”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李穆看着沈毅,微笑道:“今七郎得樊笼,我请七郎去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沈毅站在原地,面有些犹豫,然后摇了摇头,开口道:“世子,在下恐怕不能陪世子吃饭了。” 李穆脸一拉,皱眉道:“怎么?你也跟那些穷酸一样,看不上我这种宗室?不屑于宗室朋友?” 沈毅连忙摇头,苦笑道:“世子说笑了,我父至今还在晋王府做事,我哪里敢瞧不起世子,只是今在下实在是有些事情要去办,这样罢,三之后我在邀月楼,请世子好好吃一顿如何?” “哦?” 李穆有些好奇的看着沈毅,笑着问道:“我有些好奇了,七郎你今到底有什么事情?” “学业上的事。” 沈毅面严肃起来。开口道:“不瞒世子,有长辈在建康给在下寻了个良师,在下今正是要去求学的。” 听到“学业”两个字,世子没有过多犹豫,便让开了一条路,放沈毅过去,笑着说道:“无论如何,学业为重,七郎你自去就是,哪你得了空,到晋王府寻我就是。” “三之后。” 沈毅微微低头:“三之后,在下一定去寻世子。” 就这样,沈毅告别了晋王世子,按照赵昌平给的地址,一边问一边找,最终按着地址找到了建康城大义坊,在大义坊里又找了一会儿,沈毅按照地址,终于找到了这位顾先生所在。 眼前的景象,让沈毅有些震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坐在主位上摇头晃脑,正在教小孩们读书。 小娃娃们也跟着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的读书。 这里……似乎…… 不是似乎!这里分明是一处私塾!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臣之相! 沈毅是上过私塾的。 他幼年蒙学,就是在江都城里一处私塾蒙学,私塾还是老爹沈章回江都亲自带他去找的,沈毅七岁蒙学,在私塾里学了六七年,到十四岁才崭头角,成功进入甘泉书院读书。 当年给沈毅蒙学的先生,便与眼前这个老头差不多年纪,而私塾里的场景,也许沈毅当年念的私塾一般无二! 沈毅深呼了一口气,再一次掏出赵侍郎写的书信,确认了地址之后,鼓起勇气,朝着摇头晃脑的老头走去。 赵侍郎身为朝堂顶尖的大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哄他玩才对…… 抱着这个念头,沈毅来到这个老头面前,对着老人家微微躬身,低头道:“敢问,是顾先生么?” 老头看起来六十多岁年纪,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沈毅,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回头吩咐学生们自行读书之后,便迈步走了出去,走到了外面之后,老头上下打量沈毅,微微摇头:“你十六了罢?” 沈毅愣了愣,下意识点头:“是,才过十六没多久。” “那就可惜了。” 老人家懒洋洋的说道:“老夫这里,不收十六岁以上的学生,你哪来的哪回罢。” 显然,老头误会了。 沈毅也不生气,对着老人家笑了笑,然后问道:“老先生,您是姓顾罢?” “废话。” 顾老头白了沈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都找上门来了,还不知道老夫姓什么?” 沈毅这才伸手,从怀里掏出赵昌平写的“介绍信”,递在顾老头面前,微微低头道:“先生,这是我家师伯写给先生的信,请先生过目。” 顾老头微微皱眉,但是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封信,从中出信纸之后,他上下看了一遍,然后收起书信,默默看向沈毅,问道:“原来是赵治叫你来的。” 赵昌平原名赵治,昌平是他的表字。 只不过这些年赵侍郎青云直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当面直呼他的名姓,就算是昌平二字,别人也多半会加上一个字,或者是昌平兄,或者是昌平公。 而眼前这个老者能够直呼“赵治”,就说明不管他本事如何,最起码他的辈分,肯定是要比赵侍郎高一些的。 沈毅低头,开口道:“是赵师伯让晚辈来的。” “如此看来,你是要考乡试,啧,看不出来,你这个年纪,竟然已经是生员了。” “侥幸而已。” 顾老头把赵昌平的书信收好,揣在怀里,然后看向沈毅,缓缓说道:“赵治这些年官做得大了,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小子,你随老夫来罢。” 说罢,老头转身离开,沈毅也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小老头的书房,顾老头坐在椅子上,也不理会沈毅,而是拿起几张笺纸,提起笔开始刷刷写字。 沈毅有些好奇,迈步走了上去,只见这位顾先生,在笺纸上刷刷写下几行潇洒的字。 君子慎独。 君子固穷。 君子求诸己。 老头把三张笺纸递到沈毅面前,淡淡的说道:“三篇杂文,先回去写,三之后送到老夫这里来,老夫看过你的杂文之后,再给你准备策论的题目。” 老实说,三天时间三篇文章并不算强度特别高,但是也实在不算太低了,比起沈毅去年在甘泉书院的作业强度,还要高出一些,不过看情况,这个小老头一副颇有本事的模样,甚至只能低头接过这三张笺纸,低头道:“好,三之后我再来见先生。” “难得。” 顾先生看了看沈毅,笑着说道:“难得这么小年纪的生员,却没有多少浮躁,肯沉下心来做学问,听你的口音,应当是江都府人,甘泉书院出身的学子?” 沈毅低头承认,开口道:“是,晚辈是甘泉书院的学生。” “那就难怪赵治会对你这样用心了。” 顾老头对着沈毅笑了笑,开口道:“赵治这个人颇有些古板,难得见他这样照顾一个人,既然是书院出身,那就不奇怪了。” 顾老头挥了挥手,送客道:“沈公子,老夫门下弟子,三天三篇杂文轻轻松松,你三天时间也必须写出三篇像模样的出来,不然你这个学生,老夫是绝不会教的。” 沈毅再一次深呼了一口气,低头道:“晚辈明白。” 三篇质量合格的杂文,对于沈毅来说虽然算不上简单,但是也算不上特别难,了不起回去熬熬夜,肝一肝也就是了。 拿到了“作业”之后,沈毅并没有离开大义坊,而是继续留在了顾先生的私塾里,看了一会那群摇头晃脑的小朋友们读书,一直到他确定这的确是蒙学的孩童之后,沈毅才起身向这位顾先生告辞离开。 顾先生也没有挽留,只是“嗯”了一声,就让沈毅离开了。 沈毅一路走到了私塾门口,才回头看了看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私塾,心里泛起了嘀咕。 “本以为不是建康有名的大儒,便是前科中试的进士,没想到只是一个私塾先生……不过赵师伯位高权重,应该不至于无聊到骗我一个后生的地步……” 想到这里,沈毅乖乖的带着三张笺纸离开,回家做题去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出题目总是好的,比起沈毅一个人自学,效率多少要高一些。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了洪德六年的五月,建康的天气渐渐燥热起来,因为外面太热,沈毅离开大义坊之后也没有耽误,直接回家“写作业”去了。 …… 就在沈毅乖乖写作业的时候,建康杨相府的书房里,一个中年人垂手站在杨相身前,毕恭毕敬,低头道:“相爷,事情大约就是这样,这个沈毅前段时间,在鸣寺见了陛下一面,之后又送了一份稿子到里,然后里就着手准备邸报司了……” 杨相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的说道:“又是这个沈毅,从他进建康之后,一连串许多事情,似乎都与这个江都士子有关。”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