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沈毅已经写了三四百个字,他深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一番思路,然后提笔,一鼓作气将这篇近五百字小作文的草稿给写了下来。 内容很简单,非常贴合小皇帝的原意。 就是骂那些对北齐畏畏缩缩的缩头乌数典忘祖。 这种文章并不难写,难点在于如何调动情绪,沈毅写完这篇略带白话的草稿之后,又开始润修改的一番,加了一点骈文进去,等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他才终于把这篇小作文写完。 写完之后,沈毅犹豫了一番,还是忍住了在信里向高明,或者是向皇帝告密的事情。 至于告密什么,自然是告杨敬宗在邸报司埋眼线…… 这种事情,其实是可以在信里写的,因为沈毅也可以见到高明,乃至于见到皇帝。 既然沈毅能见到,那么不管是孙谨,还是邸报司乃以及里的任何人,都不敢将沈毅给高明写的信给了,或者说给拦下来,因为如果真这么做了,沈毅明年年初去京城见到高明,不管是谁拦了这封信,都会自食苦果。 而沈毅之所以没有写这封信,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护陈裕,也保护自己。 毕竟现在,那些人在明面上或者国法上动不了自己,但是那位杨相如果一个不高兴,派个山贼过来把自己给捅了,那沈毅也没有说理的地方去。 写完了小作文之后,沈毅先是出门吃了个晚饭,转悠了一圈之后,便跑到沈陵家里睡觉。 现在,只有在沈陵那里,沈毅才能得到几分清净,如果是在自己家睡觉,绝对是一大早会被那些登门拜访的人给吵醒。 在沈家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沈毅才回到自家书房赶稿,就这样一连三天时间,沈毅才把第九期邸报的稿子写了出来,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犯什么忌讳,没有提及到皇帝本人,以及前任皇帝,前前任皇帝的名字之后,沈毅才带着稿子去了一趟江都的悦宾楼。 在悦宾楼提了孙谨的名字之后,店小二便上去找孙谨,没过多久孙谨就把沈毅请到了他的房间里。 进了房间之后,沈毅才发现孙太监只在悦宾楼住了个普通房间,连上房都没有住。 这个太监……真是一朵奇葩。 一般当了太监之后,就已经失去了身为男人的终极目标,就连皇帝的位置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引力,唯一能让这些太监上心的,就是“享乐”二字,一般里的太监,只要能够“出个差”,就会拿着当令箭,想方设法的在当地吃好的住好的,最好再能卡要一些“当事人”的好处。 但是孙太监不仅没有拿什么好处,反而还想方设法的替里省钱,这就说明孙谨这个人,多多少少是有些野心的。 大抵是因为,沈毅这件事情是要达天听的,因此孙谨处处小心办差,想要在皇帝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把沈毅请进了屋子里之后,孙谨立刻弯身给沈毅倒茶,然后开口问道:“沈老爷写完了没有?” 沈毅很干脆的从怀里掏出自己写好的稿子,放在了孙谨面前,笑着说道:“里办的差事,沈某向来不敢怠慢,这几天连天加夜的写,总算是写完了。” 孙谨两只手接过稿子,松了口气:“多谢公子,如此,奴婢下午就可以回建康差了。” 沈毅微笑道:“孙公公好容易来一趟江都,哪能这么着急回去?里实在是催要这东西,孙公公就让官驿送回建康,你本人多在江都待几天,沈某要好好招待招待公公。” 孙谨面严肃,摇头道:“沈老爷不懂我们这些在里做奴婢的。” “我们这些人,进了之后,便全心全意的为陛下活着,这件事既然是陛下办的,咱们做奴婢的,哪能假手于他人?” “奴婢下午就动身回建康。” 沈毅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孙谨,然后笑了笑:“既然孙公公这么说,那我就不留孙公公了,孙公公回里之后,如果见到高公公了,就代我转告高公公,就说一别数月,沈某很想念他。” 想念,就代表有话说。 有话说,就可以写在信里让孙谨带回去,但是沈毅却没有写,就说明沈毅心里的话,不太好说出来。 沈毅的这个表达很隐晦,但是沈毅相信,高太监是能够听得明白的。 孙谨低着头,开口道:“沈老爷的话,奴婢一定给您带到。” 沈毅笑了笑,在袖子里摸索了片刻,然后摸出了两三片金叶子,放在了孙谨面前。 “这几天公公在江都,沈某忙着写稿子,未曾招待,公公若是看得起沈某,就收下这些,当是沈某请公公喝茶的茶钱。” 孙谨抬头看了看沈毅,又低头看了看这几片金叶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伸手将这几片金叶子收在了袖子里,然后对着沈毅恭敬低头。 “奴婢谢老爷赏。” “劳烦公公跑一趟,我应该向公公道谢才对。” 说到这里,沈毅拍了拍孙谨的肩膀,笑着说道:“明年天,沈某便会回建康去,明年若是有缘在江都再见,我一定请公公好好吃顿饭。” 孙谨心里颇有些动,他对着沈毅深深低头。 “好,有机会一定叨扰沈老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干净的邸报司! 孙谨这个人,是个办事非常认真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第一次离开里“出差”,而且是出“皇差”,因此格外上心。 他是上午拿到了沈毅的稿子,结了悦宾楼的住店钱之后,便直接骑马赶回建康。 太监一般是不骑马的,毕竟是皇帝家仆,出门多少得有些架子,因此大多数都是坐马车出门。 毕竟骑马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不过孙谨并不嫌辛苦,他中午左右出发,昼夜兼程,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到了建康城城门口,又在城门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天亮城门开启之后,他才骑马进了建康,然后一路来到了皇城脚下,带着沈毅的稿子进了里,求见高明。 高太监是大太监,平里事情很多,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即便是孙谨这种身上有皇差的太监,也足足等了近两个时辰,到了午后高太监休息的时候,才见到了这位执掌的大太监。 见到了高明之后,孙谨直接跪伏在了地上,口称干爹。 实际上他俩年纪只差了十多岁,原本称不上什么父子关系,但是在里做事情想要出头,就得拜码头,找靠山。 而太监最缺的就是儿子,因此里最行的就是认干爹。 正巧高明乃是东伴驾出身,虽然直接做到了大太监的位置上,但是基浅薄,不得不在里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小皇帝即位之后的写六七年时间里,高明在里少说也有七八十来个干儿子了。 而孙谨能在这个年纪,混到太监里的中层,高明这个“义父”帮了他不少。 高太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谨,面平静:“没有外人,起来说话罢。” 孙谨这才毕恭毕敬的起身,先是把沈毅写好的稿子递了上去,然后垂手站在高明身侧,低头道:“干爹,这是沈公子写的稿子,儿子昨天中午才拿到,为了让您老人家好办差,昼夜兼程赶回来的。” 高明“嗯”了一声,把稿子放在了一边,瞥了一眼孙谨,脸上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原也不用这样着急,这稿子今年不急着用,要过了年关才用。” 孙谨低头道:“干爹代的事情,儿子不敢不急。” 说到这里,孙太监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干爹,沈公子让儿子给您带话,说他与干爹许久没有见面了,很是想念干爹……” 高明一怔,然后微微皱眉,在心里暗想。 “我与沈七……关系没有这样亲近,他也不是这种阿谀奉承的子……” 高明低头想了想之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孙谨,开口问道:“沈七还说了别的话么?” 孙谨摇头:“回干爹,就这么一句。” 高明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好,咱家知道了,你昼夜赶路辛苦,且下去休息罢。” 孙谨恭敬低头,退出了高明的房间。 孙太监离开之后,高太监看着眼前的稿子,喃喃道:“沈七有话跟我说,却不能直说,连书信也不能写……” 这位大太监眯了眯眼睛,默默站了起来。 “他是想告诉我,我身边不干净,或者说里不干净……” 想到这里,高太监不敢怠慢,他先是打开沈毅写的稿子,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把这份稿子,揣进了袖子里,一路来到了德庆殿的寝里。 这会儿皇帝正在午睡。 高太监不敢惊扰皇帝,便默默的跪坐在一旁,等待着皇帝醒来。 到了未时初刻,小皇帝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高太监自小照顾他,很了解小皇帝的习惯,当即端上了一盅温水,低眉道:“陛下。” 小皇帝端起热水,漱口之后,又吐在了高太监事先准备好的玉盆里,他伸了个懒之后,瞥了一眼高明,淡淡的说道:“平时中午的时候,你都要忙一些里的杂务,不在德庆殿里伺候,今怎么跑来了?有事情?” 高明低着头,笑道:“陛下英明。” 他把沈毅的稿子递在了皇帝面前,开口道:“陛下,江都沈毅的稿子送来了,奴婢略看了,写得很不错,因此拿来给您过目过目。” “就这点事?” 小皇帝懒洋洋的拿起了沈毅稿子里的一张,看向高明:“这似乎不值当你这么急着来见朕罢?” “陛下……” 高明深呼了一口气,对着皇帝叩首道:“陛下,沈毅托里的人给奴婢带了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说邸报司的人不干净,奴婢来见陛下,是想让陛下准奴婢暗中查一遍邸报司……” “邸报司不干净……” 小皇帝闷哼了一声:“这也不奇怪,这建康城里每个人都盯着皇,那些里的人明面上是朕的家仆,实际上都是一双双眼睛,一只只耳朵!” 他看向高明,面平静:“问题是,身在江都的沈毅,是如何知道的?” 高明摇头。 “陛下,沈毅没有说明白,但是奴婢猜测,应该……应该他给邸报司写邸报的事情,已经出去了。” “唔……” 小皇帝点了点头,开口道:“不要云里雾里的做事,朕嘘你去查邸报司,至于沈毅那边,派个信得过的人去一趟江都,问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看向高明,声音低沉:“你身边,应该不会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罢?” “有的。” 高明低头道:“陛下放心,稍候奴婢就去安排。” “高明……” 小皇帝缓缓说道:“里有外人的耳目,朕可以容忍,有些时候朕也需要靠这些眼线去跟外面那些人说话,但是邸报司……” 他看向高明,低眉道:“朕需要一个干净的邸报司,最少这几年要干干净净,明白吗?” 现在的皇帝陛下,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邸报司的用途以及厉害之处。 而他现在刚刚亲政,是最需要这种政治工具攫取权力的时候,因此现在的小皇帝,对于邸报司非常重视。 高太监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彻查邸报司!” “嗯,你去罢。” 皇帝陛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高太监躬身行礼,转头下去办差去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