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叹了口气:“按理说公务不应当假手他人,不过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罢,子恒你帮为兄分分类,这样也能快点完。”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的县尊老爷又有些生气,骂骂咧咧的说道:“陈裕那厮多半是有意为难我,有些明明是府衙能办的事情,都统统推到了我这里来,着实可恶。” “官场上嘛。” 沈毅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张简旁边,笑着说道:“能不自己办的事情,当然要推给别人去办,一来省心省力,二来也不用担责任。” “至于陈府尊……” 沈毅一边帮着张简整理文书,一边开口道:“今年吏部考铨,因为粮价的事情,陈府尊只得了一个中字的考评,过完年他就要去吏部述职了,到时候师兄要是能换个上司,差事可能就会好干多了。” “陈裕……” 张简停下了手中的笔,低哼了一声:“这厮是杨敬宗的学生,明年那乌宰相就要从中书退下来了,到时候且看他陈裕下场如何!” 沈毅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杨相经营朝堂多年,即便他这个主干倒下,系也依旧十分发达,陛下只要足够聪明,便不会立刻去动这些系,因此也不会动陈裕这些人。” 沈七笑了笑:“说不定,陈府尊明年去了建康之后,不仅不会与杨相同落,说不定还要升官呢。” 张简有些诧异。 他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子恒还未进入朝堂,居然似乎对朝堂上事,颇有些心得的模样。” 沈七郎笑着说道:“小弟虽然没有进入朝堂,但是这大半年时间,朝廷的邸报大半都是出自我手,邸报司送来的资料加在一起,恐怕已经有好几尺厚了,再加上我这个人喜胡思想,对于朝廷里的事情,多少能说出一些来。” “半桶水晃,让师兄见笑了。” 这大半年时间来,沈毅先后起草了七份邸报的稿子,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在皇帝那里得了多少“圣眷”,而是从邸报司那里,或者说是从里,拿到了大量的一手“内部资料”,这些资料让沈毅这个官场小白,隐约看到了一些官场以及权力场的模样。 这种“经验”,对于可能即将为官的沈毅来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 师兄弟两个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联手处理公事。 这些公事虽然很多,但是好在并不复杂,都是一些相对简单的公务,两个人又很年轻,力手速都跟得上,从下午时分处理到天黑之后,就把这些公事处理的七七八八了。 终于,张简在最后一份公文上写上了最后一笔,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直接把手中的笔随手丢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边着酸痛的手腕,一边忍不住慨。 “都说做官好,做官好,这些人也是不知道做官的难处,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就忙到了那种地步,真到了中书拜相那种程度,估计每天都要被埋在文山案海之中身不得。” 他摇头道:“怪不得陆师叔当初会舍了给事中的差事,回到书院教学注书,这当了官,就真的与清闲二字无缘了。” 沈毅摇头笑道:“做个好官自然忙,要是做个昏官庸官,那要清闲也容易得很,况且师兄你是一县的主官,到了年尾年初,自然要忙一些,听说建康城里那些清水衙门,一年到头都闲得很。” “那种衙门……” 张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爷爷现在,把我当成张家未来的希望,他明年要致仕,指望我把张家扛起来呢。” 说到这里,这位知县老爷的目光,也有一些茫。 “扛起一个相门……” 他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沈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师兄想这些也是无用,好容易忙完差事了,咱们出去喝酒去。” “好!” 张简站了起来,舒展了一番筋骨,拉着沈毅哈哈笑道:“走,喝酒去!” 今天这顿酒,师兄弟两个人喝的很是尽心,从下午一直喝到深夜,两兄弟都喝的醉眼朦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到了子夜时分,沈毅才糊糊醒酒,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叫醒了躺在地上的张简,示意张简回上睡觉之后,他便起身告辞。 张简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沈毅没有办法,只能在县衙的客房里住下,客房门口,张简重重的拍着沈毅的肩膀,因为喝醉了酒,显得有些大舌头。 “子恒,你我兄弟……” 他声音醉醺醺的:“以后,要……守望相助!” 沈毅这会儿倒是醒了七八分酒了,他笑着说道:“等明年闱中了,我才有资格与师兄在朝堂上守望相助。” “不管在朝还是在野,你我兄弟都可以互帮互助。” 张简拍了拍脯,大咧咧的说道:“吾师与你师,乃是一辈子的至,到了咱们这一代,也要延续前一辈的情,延续这段佳话才是。” 赵昌平与陆安世,一人在朝一人在野,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绝,的确算得上是一辈子守望相助。 沈毅笑着点头:“那小弟就算是高攀师兄了。” 能与一位年轻的大县知县,还是相门出身的贵公子当“哥们”,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沈毅高攀了。 张简绷着脸,有些不太高兴。 “你说这种话,就是看不起我张简!” “好了好了。” 沈毅把醉醺醺的张简送回了他的屋子里,给了那位姓柳的小妾,临别之前,沈毅笑着挥手道:“师兄有什么话,明天酒醒了之后再说。” …… 次,因为张县尊醉酒,一直到中午才起来,因此到了下午,张简才得以起身出发,赶回建康。 沈毅一路把他送到了江都城的西城门外,师兄弟在城门口挥手作别。 张县尊一边着痛的脑袋,一边颇为慨:“等过了上元节为兄再回江都,子恒你便该去建康了,咱们兄弟又要错肩而过。” “有缘分,将来肯定会重逢的。” 沈毅与他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在官道上送走了这位相门的县尊。 目送张简的马车越走越远,沈毅刚准备扭头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几声悉的声音。 “公子,公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许大掌柜! 沈毅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商队,已经靠近了江都府西城门。 商队后面跟着两三辆“挂靠”的马车,此时为首的那辆马车,已经从车帘子里伸出脑袋,对着沈毅挥手,口称“公子”。 正是许复等五个人。 沈毅愣了愣,然后迈步了上去。 五个小家伙也跳下马车,朝着沈毅围了过来。 等到靠近之后,沈毅看向许复,笑着问道:“不是说明天才能到江都么?怎么今天就到了?” “商队运的货轻,走的快。” 许复对着沈毅拱手行礼之后,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因此比预先估计的子早了一天。” 许复看向沈毅,伸手挠了挠头:“公子是在这里等我们么?” “你们能这么想自然更好。” 沈毅也笑了笑:“送一个朋友去建康,刚巧碰见你们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三辆马车上的车把式,已经驾车靠近,许复回头看了看这三辆马车,又看了看沈毅,开口道:“公子,外面天冷,咱们上车进城罢。” 沈毅点了点头,跟着许复等人一起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沈毅看了看这几个比他小两三岁坐在的小伙伴,微笑道:“户籍的事情,我已经帮你们打点好了,你们下午进城歇一歇,明天我带你们去县衙入户籍。” 许复等人,闻言统统愣在了原地,没有说话。 沈毅继续说道:“今天你们就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大名,尤其是小妹。” 他看向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小姑娘,开口道:“总不能大名也叫做小妹,要给自己想一个合适的名字,至于姓氏……” “你们原先姓什么,就仍旧姓什么,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姓氏的话,就跟小许一起姓许。” 沈毅自顾自的说着话,但是几个小家伙都有些呆滞,没有回话。 过了片刻之后,许复才咽了口口水,看向沈毅:“公子……老三也能跟我们一起入户籍么?” 他口中的老三,就是当初在玉带湖畔卖小吃的时候,说漏了嘴,把沈毅编童谣的事情说出去的那个。 事后沈毅并没有过多怪罪他,但是也不太想用他做事情了,因此后来六个小家伙里,五个人都去了建康,只有老三一个人还在江都府,美名其曰是留下来守着他们在江都府的“产业”,实际上就是被孤立了。 当年童谣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沈毅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看向许复,淡淡的说道:“这种事情你来决定就好,不过他一个人被你们留在江都,心里未免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小许你要盯好他,不要让他干出什么蠢事来。” 许复连忙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马车缓缓进了江都府,在沈毅家门口停了下来。 五个人都下了马车,进了沈家给沈老爷沈章磕头。 因为他们五个人在建康,是见过沈章的,因此也算是识,磕完头之后,还陪着沈章说了好一番话。 这五个小家伙,在江都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现在身上都多多少少有些银钱,算是半个“衣锦还乡”,因此沈毅也没有久留他们,在家里跟他们说了会话之后,就一起结伴离开,去看他们的老三去了。 次,六个小家伙就跟着沈毅一起,到了县衙的户房办户籍。 因为有县尊老爷留的条子,户房的人不敢刁难沈毅,只能是沈毅说什么,他们写什么,六个小家伙先后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走完了户房的程。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 这一刻起,他们六个人成功“落户”江都府了,今后也算是有了一个正当的身份,可以进行一些社会活动了。 当然,科考不行。 科考需要三代人家底干净,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这六个小家伙都是“第一代人”,自然没有什么上三代可查。 六个人连带着沈毅一共七个人,办完了入户籍的手续之后,便一个个走进户房,由江都县衙户房的画师给他们画像,然后留档,制作“照身贴”。 照身贴是一块竹板上,刻上自己的大致长相以及籍贯,有点类似于身份证,这东西如果寻常人家来办,少说得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但是沈毅等人有知县老爷的条子,他们七个人上午办完户籍,下午就在县衙领到了六张照身贴。 六个小家伙领到了自己的照身贴之后,都兴奋不已,互相换着看,然后问对方照身贴上画的与自己像是不像。 动了一番之后,六个人才围在沈毅面前,在许复的带领下,二话不说对沈毅磕了个头。 “公子恩德,如同再生父母!” 沈毅连忙将这六个人一一搀扶了起来,然后带着他们走出了江都县衙,等离开了县衙之后,他才看着许复,笑着说道:“你们几个不是要买宅子么?这几天便在江都府里多走走多看看,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七了,年前买宅子过房契,多半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可以多看看,等定下来之后,我给你们找人作保,作见证。” 六个人纷纷点头,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要买个什么样的宅子,家里要如何如何布置之类的问题。 讨论的十分烈。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