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傅主事拍了拍惊堂木,然后沉声道:“现重审洪德五年甘泉书院学子陈清遇害一案!” “苦主何在?” 陈黑子夫妇立刻上前,跪在了地上,对着两个钦使磕头,求两位钦使做主。 大理寺的胡平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本案疑点重重,既然我等奉命重审了,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着,这位大理寺的寺正也拍了拍惊堂木,然后声音低沉:“江都府范东成,罗茂才,马俊等三人,两年前你们在甘泉书院联手殴杀陈清,其后嫁祸于同窗沈毅,企图逍遥法外,后事情生变,你们又改口嫁祸于同窗钱通,是也不是?!” 范东成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罗茂才也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 马俊脸惨白,低头道:“堂尊,陈清案已经结案了,与我等三人无关,是钱通一个人所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刑部傅主事微微冷笑,然后沉声道:“带证人钱通!” 听到这句话,马俊与罗茂才,都是神微变。 因为当初,正是他们三个人把钱通当作替罪羊,把所有的事情都顶掉,本来杀人的罪过,钱通这辈子都很难回到江都了,好巧不巧今年下半年天子大婚,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天下,就是既往不咎。 除了谋反,内,或者是一些大逆不道的杀人犯之外,其他罪犯都会得到赦免,而钱通当时的罪名是“误杀”,不在大逆不道的范围之内,因此得以赦免。 很快,钱通被带到了县衙大堂里。 钱通是当初四人组里出力最多的,也是家世最普通的。 他的身材,也是四人之中最为高大的。 此时,他的额头上,被刺伤了一个大大的“罪”字,非常醒目。 按照大陈的法律,杀人犯才会刺额,刺面发配。 像是马俊身上也有刺青,不过他当初犯的不是杀人的罪过,因此之外右臂上刺了字,平里看不出来。 钱通走进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沈毅,然后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然后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二话不说,跪在了大堂里。 “草民钱通,拜见堂尊!” 第三百九十六章 破防 陈清案的悬念,在能不能重审。 而这件案子一旦重审,就代表京城那边的高层博弈已经结束,范侍郎人走茶凉,没有在建康留下多少影响力。 重审了,这案子其实也就没有什么悬念而言了。 首先是钱通,这三个人当初把钱通得罪死了。 本来,范东成是准备在钱通被放之后,花钱托关系去“捞”他的,可惜的是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因为严明礼的事情,被范俢带去了建康。 而四个人当中最有钱的马俊,也在那个时候被抄了家。 剩下一个罗茂才,没有去捞钱通的能力。 所以,钱通在岭南的这两年,恨透了这三个抛弃他的“兄弟”。 被传到案之后,钱通跪在地上,几乎毫不犹豫,一五一十的把当初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低声道:“堂尊,当时就是这样,我们三个人都听范东成的,他让我们不用顾虑,狠狠地打,说什么……” “一届农家子,就是打死了也没有关系,他保我们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钱通回头看向范东成,目光里尽是凶狠之。 因为这桩案子,他被额头刺字,这辈子不要说是前程,就连媳妇都很难找。 他家里也勉强算是士族,回到江都之后,钱家已经不让他进门了,只给他找了个小房子让他独居。 现在,他走到哪里都用一块抹布裹着额头,生怕别人看到他额头上的刺字。 他这辈子,基本上算是毁了。 范东成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如同痴傻。 傅主事听完了钱通的话之后,又看向沈毅,问道:“沈司正,这钱通说的话属实否?” “大约属实。” 沈毅微微低头道:“他们四个殴杀了陈清之后,又把赶到的我打了一顿,然后报江都县衙,说我杀了陈清。” 说到这里,沈毅默默回头,看了看身后跪着的范东成,淡淡的说道:“这杀人的罪过,以及诬陷的罪过,都是范东成主谋主使。” 沈老爷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封文书,双手捧在手里,开口道:“两位钦使,两年前甘泉书院有十数人目视了此四人围殴陈清,虽没有见到他们四人将陈清殴杀,但是至少可以说明这四个人当天殴打了陈清。” “这十几个人证里,沈某找到了八个,这是他们的联名证词,请钦使过目。” 所以说,这是一场一旦“开庭”,就没有什么悬念的官司。 虽然没有物证,但是有人证,而且有很多人证,关键是可以逻辑闭环。 这个时代对嫌犯可没有什么人权,逻辑闭环,就可以动刑了。 两个钦使对视了一眼,互相商议了几句,然后看向范东成等三人,问道:“你们三个人,可还有话说?” 罗茂才跪在地上,低头叩首:“两位堂尊,草民认可钱通说的话,当时小民在场,也亲眼见到他们殴打陈清,但是小民并没有参与其中,也没有动手,请堂尊明鉴。” 罗茂才身材比较瘦弱,是四个人里“狗头军师”的角,当天他,的确没有怎么对陈清动手。 一旁的马俊面孔扭曲,咬牙道:“罗麻子!你还敢推,当天就是你提议,把陈清骗到后园教训他一顿!你是主谋!” 罗茂才脸骤然涨红,他直接站了起来,争辩道:“当时我只是说教训他一顿,没有让你们打死他!你们下了重手,与我有什么干系!” “好了!” 傅主事狠狠拍了拍惊堂木,然后看向一旁的县令张简:“张县尊可还有什么话说?” 张简摇头道:“案情清晰明朗,下官无话可说。” 沈毅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开口道:“两位钦使,这桩案子不止涉及这两个人,还有江都前任县令冯禄,这个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当初正是他包庇这四个人,险些害得沈某冤死狱中!” “此人现在还在朝中为官,请两位钦使追究他的罪过!” 大理寺胡平捋了捋下颌的胡须,若有所思的看了沈毅一眼,心中暗自慨。 这位年轻的沈司正,还真是记仇啊。 按照大陈官场上的规矩,不管有什么仇怨,只要卸职了,也就过去了,像前任知县冯禄,现在既然已经不在江都县任上,而且时隔好几年,一般也就不会去追究了。 于是乎,这位胡寺正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沈司正,今天主要是审理关于陈清的案子,前任知县的事情,容后再议罢。” 这个时候,陪审的张简走了下来,迈步走到了沈毅旁边,轻声提醒道:“冯禄是个很明的官,他不可能收范家的钱……” 陈清这种案子,冯禄只要不是特别蠢,就一定不会收钱。 不收钱,就没有证据说他包庇犯人。 撑死了,也只能说他是个昏官,判案不清,本没有办法追究他的罪过。 沈毅刚才有些着急了,所以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开口道:“是我急了。” 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找不到冯禄的病,那以后就从别的地方上找补! 两个钦使又问了几句话,然后拍了拍惊堂木,开口道:“本案脉络清晰,我二人商量片刻,稍候就可结案。” 说罢,两个钦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张简打了声招呼之后,去后堂喝茶去了。 张简若有所思,拍了拍沈毅的肩膀,也跟了过去。 而沈毅并没有过去。 他在堂上找了把椅子,搬着这把椅子,坐在了范东成面前。 此时的沈老爷,一身白的书生服,头戴玉冠,气度潇洒,而范大公子也跪在地上,嘴角还有口水滴落,两个人对比之下,几乎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沈毅静静的打量着范东成,然后嘴角出了一个冷笑:“怎么?范师兄这是疯了?” 范东成依旧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现在好好的,你只是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个局面,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个高高在上的五叔突然就外调了,不明白在江都称王称霸这么些年的范家,怎么就突然护不住你了。” “是不是?” 范东成依旧不说话。 沈毅不急,他很有耐心,他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的罪名很快就会被坐实,不过你放心,应该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封县令判罚钱通的时候,是刺配三千里,因为那个时候,你叔叔还是刑部侍郎,他要给你们家一些面子。” “而今天,判罚的是朝廷的钦使,而且……” “你们范家已经没有面子了。” 沈毅面无表情:“所以,这一次将会给你一个实打实的判罚。” “我昨天晚上替你查过了。” 沈司正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按照大陈律,过失杀人是绞刑。” 见范东成依旧不说话,沈司正靠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声道:“所谓绞刑,就是找弓弦,把你活活勒死。” “希望那个时候,范师兄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神情呆滞,从容不迫。” “啊!!” 一直没有什么神变化的范东成,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似人非人的怒吼,然后狠狠一口,咬向了沈毅肩头! 沈毅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这一口。 范东成很快被两个衙差按住。 沈毅拍了拍自己肩膀上不存在的尘土,看了看范东成,语气平静。 “我不避这一下,你就是袭击朝廷命官。”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