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四年…… 她振作了一下神,抬手去端粥,可大概真的不只是一场简单的风寒,她端着碗的手竟然一直在抖,小小的一碗粥险些被洒在被子上。 她不得不靠在头定了定神,却不想这一靠竟然就走神了,恍恍惚惚的也记不清楚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回神的时候心口空的,坠得厉害。 殷稷…… “姑姑,奴婢把太医送走了,他不肯要银子,还嘱咐你最近不能见风,有哪里不舒服就让奴婢去太医院找他……” 秀秀说着话进了门,见谢蕴一碗粥一口没动,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姑姑,你怎么不吃饭啊,你总是这样,一病就不老实吃东西。” 谢蕴被教训得一愣,她……有吗? 这小丫头去了几天尚服局,都敢和她大呼小叫了。 可她也没计较,好脾气地解释:“正打算吃呢。” 秀秀这才瞧见她的手在抖,连忙凑了过来:“姑姑,我喂你吧。” 她毫无防备地伸手去端碗,却把谢蕴唬了一跳,本能的就要往后缩,好在理智及时回笼,才不至于将粥碗洒。 只是她仍旧有些惊魂不定,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越发苍白起来。 秀秀有些不明所以:“姑姑,你怎么了?” 谢蕴两只手紧紧捧着碗沿,借着这点热烫的温度平复了心情,她若无其事地扯了下嘴角:“我身上都是病气,别再过到你身上,我自己来就好。” “奴婢身体好着呢,什么都不怕,你看看你连碗都端不稳,怎么吃啊,让奴婢伺候吧。” 她再次伸手来端碗,谢蕴指尖慢慢铰住了被子了,强撑着没再避开。 她不能因为殷稷一句话就这么胆战心惊,她的过往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何况错处也不在她,她不能沉沦,更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她得往前看。 秀秀吹凉了粥递到她嘴边,谢蕴食不知味,却仍旧强撑着一口一口咽了下去,只是等一碗吃完的时候,被子的棉絮几乎要被揪成了一团,好在她动作隐蔽,秀秀没能察觉到不对劲。 “姑姑,你再睡一会儿吧,奴婢去熬药,等熬好了再来喊你。” 谢蕴点点头,眼看着秀秀出了门她才长出一口气,这短短一小会儿,她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应付过去了。 她松了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偏殿的门似乎又被打开了,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模模糊糊地有说话声。 睡梦中她先是一惊,随后才模糊想起来,秀秀说过煎好了药会来喊她的,这大约是她来了。 谢蕴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很想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可眼皮却沉得厉害,似乎是又烧起来了,她有些无奈,只能等着身体慢慢清醒。 这档口有人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将什么东西抵在了她边,热烫的体顺着撬开的灌了进来。 谢蕴起初还以为是药,可等体入喉却尝到了一股香甜,是蜂水。 她有些意外,心想秀秀长大了一岁,真是越发体贴了。 身体在蜂水的滋润下逐渐清醒过来,谢蕴慢慢睁开眼睛,正要夸秀秀一句,却一眼先看见了明黄的龙袍。 第82章 我要离开乾元 朕嫌脏…… 谢蕴浑身一颤,猛地推了一下,没喝完的蜂水被打翻,尽数泼洒在那件尊贵至极的衣服上。 殷稷似是没想到会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一时愣住了,蔡喜惊叫一声:“帕子,快拿帕子。” 谢蕴这才在尖叫声里回神,刚才她只是本能反应,现在脑子一清醒,她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抬手去擦。 可指尖刚刚碰到龙袍,那三个字便如雷霆一般再次劈过她的脑海,让她烫着似的又将手收了回去。 殷稷怕是宁肯让这件龙袍了,也不会想要她去擦的。 她缩回了手,慢慢挪到了墙角,想要尽量离他远一些。 蔡喜已经出帕子来给殷稷擦拭了,边擦还边朝她递眼,谢蕴看得懂,却不想给出任何回应。 蔡喜有些无奈,正打算直接挑明,就见殷稷摆了摆手。 “别擦了。” 殷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谢蕴,语气沉甸甸的:“你是什么意思?” 谢蕴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太想和殷稷说话。 殷稷从她的沉默里反应过来什么:“看来你不是不想喝,而是在故意折腾朕。” 谢蕴仍旧不开口,不承认也不反驳。 蔡喜连忙打圆场:“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谢蕴姑娘怕是做噩梦了吧?病了的人神思不属,难免力不济,回头让太医来开服安神的药喝一喝就好了。” 这话既是想给谢蕴一个台阶下,也是想提醒殷稷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再怎么说,这事也是因为他说话不好听才引起来的。 可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说辞,两人却没有一个接茬,蔡喜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拼了命地给谢蕴递眼。 在他眼巴巴的盼望下,谢蕴终于开了口,只是说的却是——“皇上不该来这里。” 蔡喜听得头皮发麻,怎么蹦出这么句话来? 他偷偷打量殷稷的脸,果然越发难看起来,语气也明显冷淡下去:“这是朕的地方,朕想来自然可以来。” 谢蕴始终没抬头正眼看他们,听见这句话也不反驳,只开被子打算下地:“那奴婢换个住处……” “谢蕴!” 殷稷一声低吼,显然被谢蕴这句话怒了。 蔡喜知道他气头上肯定又要口不择言,忙不迭上前斡旋:“皇上息怒,息怒,咱不能和病中的人计较。” 虽然这种时候该劝下位者忍气声,可对上谢蕴他也是没办法,他简直被这两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好在秀秀及时端了药碗进来,暂时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他长出一口气,救命稻草似的接过药碗递到了谢蕴手边:“姑娘还是快喝药吧,早些好起来也好早些出去走走,人这心境开阔了,就什么都不算事了。” 谢蕴听得懂这句话,这还是想劝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可她又何尝愿意想,只是一桩桩,一件件,都针一样扎在她心口上,若是人心真的能掏出来,她这一颗,怕是早就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但和蔡喜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公公。”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接过了药碗。 秀秀还惦记着她之前手抖的样子,想要喂她喝,可当着殷稷和蔡喜的面,谢蕴怎么肯这么丢人?态度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但她也怕自己手抖,不大的碗她伸了两只手去捧,可大约是秀秀一路走来晃得太厉害了,药碗到了谢蕴手里后,竟一圈圈地着涟漪,药汁本就盛得,这一晃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她手上不自觉多了力道,身体僵得不敢动弹,可越是如此,那药汁晃得就越是厉害,眼看着就要漫过碗沿,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药碗端走了。 谢蕴怔了一下才抬眼看过去,殷稷正拧着眉头看她,刚才晃动不休的药汁,此时被他一只手就稳稳地端住了。 脸颊火辣辣地烫起来,谢蕴一瞬间只觉得窘迫得无地自容。 “病了就别闹了,好好喝药。” 殷稷难得没有怪气,他重新在边坐了下来,随手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吹了吹气,等察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谢蕴嘴边。 这算是殷稷难得肯给人台阶下的时候了,可谢蕴却没办法顺势而下,她看着殷稷,见他眉头皱一下就觉得是在嫌恶;指尖动一动就像是在忍耐。 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仿佛含着其他意思。 她难以忍受地往后缩了一下,侧开头避开了那递到嘴边的药汁:“我不想喝。” 殷稷刚缓和下来的脸又紧绷起来。 “谢蕴,张嘴,”他沉甸甸开口,“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这种语气,是耐心已经告罄了。 谢蕴不自觉攥紧了被子,试了几次却仍旧张不开嘴。 可她的努力和挣扎别人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她丝毫没给皇帝面子,气氛越发凝滞,连蔡喜都不敢再开口。 殷稷怒极反笑:“不肯听话是吧?好,去滇南的太医应该还没走很远,你说朕现在下旨调回,几个时辰能追上?” 谢蕴骤然抬头,嘴一颤:“你说了会救他们……” “朕是说过,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他重新舀起一勺药汁递了过去,目光里是迫和冷凝:“喝,还是不喝?” 谢蕴抠着被子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她不想在殷稷面前低头,可也清楚,对上自己和谢家,他绝对不会心软。 挣扎许久,她还是着自己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顺着口腔淌了下去,明明是难以下咽的味道,可她竟毫无觉,她只是机械地张嘴,咽。 本该是十分亲昵温馨的场景,可在两人的僵硬里,却只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度如年。 等一碗药喝完,连蔡喜和秀秀都不自觉松了口气,谢蕴更仿佛是结束了一场酷刑,靠在头不停地气。 殷稷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嘲讽一笑,随手将药碗丢在了一旁:“朕近政务繁忙,就不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 他拂袖就走,谢蕴却忽然开口:“奴婢有件事想求皇上。” 殷稷的心情本能地恶劣起来:“又是谢家的事?” 谢蕴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跪坐在榻上,这才摇头:“不是……奴婢想求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 第83章 回来朕身边吧 殷稷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紧紧盯着谢蕴,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谢蕴俯身叩首:“请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 秀秀被唬了一跳,被主子逐出去的人,都是要发回内侍省的,到时候别说安生养病了,一辈子都得做最苦最累的活计,连口气都做不到。 这也就算了,还没有丝毫尊严,是最低等的奴婢,连寻常人都能随意打骂,以谢蕴的子,怎么可能受得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