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说话中气十足,秦适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念了句佛,听得殷稷有些想笑,秦适是儒家学子,从不信佛的,刚才大约确实是被那身血吓到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触动,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管是谁,对方都会效忠,可这点温情,他仍旧不愿意忽略。 “听说虎骨滋补,让人泡坛虎骨酒给秦卿送去。” 秦适连忙谢恩,他一生喜好只有两件,一件是书,一件是酒,殷稷这赏赐实在是赏进了他心坎里,一出门就拉着蔡喜问那酒什么时候能好。 老安王有些羡慕,过来的路上他瞧见那头虎了,那么健硕的虎,身上的皮还几乎没有破损,简直太难得了,他一眼就看中了那虎皮,眼巴巴地等着殷稷赏给他。 然而殷稷和秦适说完话,却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安王叔也费心了,回去歇着吧。” 老安王有些着急,秦适就说了几句话就能得一虎骨,他可是皇上的亲伯父,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呢? “皇上,臣放心不下,不如在这里侍疾吧?” “不必。” 老安王犹自不甘心:“皇上……” “老王爷先前受伤,皇上一直惦记着,生怕您劳累了,”蔡喜笑接了话茬,“这不,还特意吩咐奴才备下软轿,好送您回去呢。” 有了前车之鉴,蔡喜对老安王说话的时候格外客气,可没想到对方还是变了脸,眼神也在瞬间冷下来:“真是个好奴才,这么尽心,这人情本王记下了。” 话音落下,他摔袖走了。 蔡喜忍不住皱眉,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是哪里说得不对,怎么能又把人招惹了,浑然不知对方是因为没拿到想要的,又不能对皇帝如何,所以迁怒了他。 可他是在里伺候的人,和老安王集不多,即便关系不好也碍不着什么,他索将疑问抛在了脑后,快步凑到殷稷跟前想看看他的伤。 太医却已经将伤口包扎了起来,正一圈圈地用细布着殷稷的脖子,这么看着,生生胖了一圈。 他愣了:“廖太医,皇上伤得厉害吗?怎么包这么厚啊?” 他是想着夏天热,这么厚一层包上去会热。 却不想这么体贴的心思换来的却是殷稷的白眼:“别废话……再包一层。” 后半句是和太医说的,廖扶伤不敢怠慢,只能又给包了一层。 殷稷这才看向蔡喜:“看起来怎么样?” 蔡喜有些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只能据实说了:“瞧着像是伤得很厉害的……您到底怎么样啊?” 殷稷只听见了前半句,像是很厉害? 他眉梢微微一挑,抬手摸了下,目光却穿过门看向了院子,谢蕴在看那头虎,身边几个御厨正拿了剔骨刀小心翼翼地拆解。 他无意识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蔡喜连忙扶了一把:“皇上?皇上?您说句话啊,到底伤得怎么样?” “……就是皮伤。” “皮伤怎么包成这样?这大夏天的,让太医重新……” “别啰嗦,”殷稷挥挥手,边说边往外走,“忙你的事去,这里不用你。” 蔡喜哭笑不得,他一个奴才,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殷稷,现在被主子撵了,他还能忙什么? 可他也没跟殷稷讲理,大不了找个地方歇着,就当是恩典了。 他带着太医退去了耳房,刚要关门就见殷稷迫不及待地朝着谢蕴去了,他仍旧是龙行虎步,瞧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可头却歪着,原本就包得有些夸张的脖子,被这姿势一衬,越发醒目起来。 一瞬间蔡喜福至心灵,总算明白了殷稷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脖子包成这样。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拆解老虎的御厨们都撵了下去。 兴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殷稷和谢蕴。 眼见对方还在看那头老虎,殷稷用力咳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讨好:“你喜这虎皮吗?回头让人把硝好了,给你送过去。” 不知道谢蕴是不是没听出来,反应十分平淡:“奴婢要这个没什么用处,只是想着虎骨难得,正可以拿来做恩典。” 殷稷顿时有些不情愿:“已经赏了秦卿一坛酒,剩下的留着吧,你此番受伤,很伤元气,该补补。” 他说着上前两步,借着查看虎皮的幌子,特意在谢蕴面前晃了晃,眼见对方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睛微不可查地一亮,头却更歪了。 “皇上自己也留一些吧。” 殷稷嘴角一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我不用这个,这点伤……” “回后可以赏给良嫔娘娘,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这虎骨应该有用。” 殷稷一怔,翘起来的嘴角拉了下去:“你说她啊……她,你看着办吧,这些事一向都是你做主的。” “那奴婢,替良嫔娘娘谢过皇上恩典。” “说了是给你的,就算要给她,她承的也是你的情,不用挂在朕身上。” 似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生硬,殷稷又缓和了语气:“今天奔波这么久,伤口不要紧吧?” 谢蕴摇摇头:“不妨事,只是有点累,奴婢就先告退了。” 殷稷没想到她这就要回去,他们虽然不算和好了,可至少也算是久别,就不想多说两句话吗? 他很不想答应,可犹豫许久还是叹了口气:“那就歇着去吧。” 谢蕴行礼后就要退下,可到了门口却又忽然顿住了脚:“皇上。” 殷稷连忙抬头,有所预般眼睛刷地亮了起来:“我在,是不是有话要问?” “是,奴婢想将秀秀自乾元调去尚局,不知道皇上是否允准?” 殷稷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是。” 殷稷眼睑垂下去:“你做主吧。” “谢皇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再没有停顿。 等那声音彻底消失,殷稷才慢慢抬手摸了下颈侧,谢蕴看都没看他的伤处一眼呢…… 他呆立半晌,摇头低叹了一声,自己好像有些矫情了。 第180章 只是利用 第二天廖扶伤来换药的时候,蔡喜才算是看见了殷稷的伤,颈侧血淋淋一片,伤口的确不深,却被撕去了一整片皮,瞧着就觉得疼。 他年纪大了,有些看不了这些,回避似的扭开了头,冷不丁却听见殷稷说要回。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了一句:“皇上刚才说什么?奴才怎么听着像是说回。” 殷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太医要给他一层一层包伤口的时候,他随手拦住了:“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包一下就成……是该回了,太医也说了,谢蕴的伤愈合得还不错,路上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无碍。” 后面那些是和蔡喜说的。 可蔡喜虽然听得明白,却十分惊讶:“谢姑娘不要紧,可您呢?您那伤也得养啊。” “回养也是一样的……待会儿就去传旨吧,明天起程。” “可是……” “别啰嗦。” 蔡喜一噎,眼见殷稷已经靠在头闭目养神了,知道这是打定主意了,只能叹了口气,可却是越想越不放心。 虽说这些子是打着养伤的名义留在行的,可殷稷是一天也没清闲,甚至因为荀家和宗亲背地里的小动作,他劳得比往更严重,哪怕有祁砚分担,他一里也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这还得半夜爬起来,偷偷摸摸地往谢蕴那边去。 这么劳累着,肩膀上的旧伤本就没好,现在又撕裂了,还了新伤,这样怎么赶路? 反正都耽搁那么久了,再耽搁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他心不解,可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殷稷,只能了个空去了一趟谢蕴的院子。 对于能回的事,秀秀倒是很高兴,正叽叽喳喳地和谢蕴说话,花蝴蝶一样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偶尔还要哼几声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调,瞧着倒是很快活。 谢蕴则靠在窗前收拾书籍,那些都是养伤期间,殷稷陆陆续续送过来的,偶尔回答一声秀秀,倒是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 蔡喜端着笑脸了上去:“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姑娘了。” 谢蕴扶着书案站起来:“公公说笑了,请进来坐吧……秀秀,上茶。” “不劳烦了,不过是有几句闲话想说。” 秀秀却仍旧答应了一声,趁机退了下去。 蔡喜慨了一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都是姑娘教得好。” “是里会调教人,我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谢蕴客气一句便单刀直入了,“公公有话就说吧,眼下回在即,想必公公也没多少清闲功夫。” 蔡喜顺势接了茬,脸也跟着皱了起来:“就是说回的事呢,姑娘昨天是跟着从林子里回来的,也看见皇上一身的血了,你说他脖子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正该好好养着,偏偏要明天起程,怎么劝都不听,这要是路上出点岔子,谁能担待得起?”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琢磨着谢蕴应该会接茬。 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出声,他忍不住看了过去,他以为这两人如今和好了,谢蕴一听这消息肯定是要着急的,却不想对方竟是一脸平静。 他既不解又不,索也不再浪费时间:“谢姑娘,你去劝劝皇上吧,行里这些人,也只有你说话皇上才肯听了。” 谢蕴眉眼间却仍旧不见波澜:“公公太看得起我了,皇上圣旨已下,岂会因为一个奴婢改主意?” 蔡喜听这话头不对,连忙摇头:“姑娘你怎么能是奴婢呢?皇上对你……” “恕谢蕴无能为力,公公请回吧。” 蔡喜剩下的话都被噎了回去,眼看着谢蕴如此油盐不进,虽然极力克制他却还是忍不住恼怒起来:“谢姑娘,皇上今天可是出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他没再看谢蕴的脸,黑着脸匆匆走了。 谢蕴却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却是摇头哂了一声。 她好端端地在行里呆着,殷稷找她怎么会找到林子里去?还和一头猛虎对上…… 蔡喜这个人一向喜夸大其词的,这次大约仍旧是如此。 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秀秀却兴高采烈地提着食盒回来了:“姑姑,皇上赏了菜,说是昨天的虎让厨房炖了羹,刚好给您补身子。” 谢蕴被迫睁开眼睛,却是毫无胃口:“放着吧,待会儿再吃。”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