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怎么了?” 殷稷看着眼前的屋子,迟迟没能开口,他已经不知道该说自己疼还是不疼了。 谢蕴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也愣住了,偌大一间屋子被填得当当的,他们别说进去了,只这么看着都有种那些东西会撑破房屋砸下来的错觉。 或许那不只是错觉,因为已经有几个檀木盒子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正慢慢自隙里滑落出来。 谢蕴一把关上了房门,神情复杂地看着殷稷:“你到底赏了多少东西?” 殷稷哑然,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试着在将谢家的东西一点点还回来,他自己出的其实不多。 “谢家今非昔比,”谢母抬脚走进来,看了眼那屋子,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房屋本就不多,又被这些东西占了一间院子,眼下实在是腾不出旁的地方来放东西了,所以皇上还是把赏赐带回去吧。” 殷稷没能说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谢家拒收见面礼的理由竟然是自己递到对方手里的,可不管理由是什么,不收就是不收,就是意味着他们现在还不打算接受他。 这可不行,他很快就想了法子出来,不就是地方吗?待会儿他就让玉再去给谢家买套院子,只要院子够大,他们就不能再说什么。 他心思太明显,都写在了脸上,谢母忍不住看了眼谢蕴,示意她赶紧劝一劝,谢蕴摇了摇头,这种事她要是劝得动,那些东西就不会被千里迢迢带过来了。 谢母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开口:“皇上做什么非要将东西送来谢家?” 殷稷一咬牙,既然谢家夫妇要装傻,装作看不懂他送礼的意思是什么,他索就摊开了,有什么话一次说明白。 “……本就是一家人,东西在哪里不一样?搬来搬去的做什么?” 谢夫人再次开口,殷稷一句他要求娶谢蕴瞬间僵在边,只剩眼睛缓缓睁大:“您说什么?” 见他反应不对,谢夫人面狐疑:“娇娇,你兄长说你们打算履行十年前的婚约,莫不是他误会了什么?” 谢蕴正要摇头,殷稷已然回神,音调猛地拔高:“不曾!不曾误会,是,我们正是要履行十年前的婚约……夫人的意思是,您答应了?” 他指尖控制不住的战栗,连这话都说得有些不清楚,几次都险些咬到舌头,谢蕴连忙抓住他的手,却被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带得也跟着抖了起来。 “母亲自然是答应的,我先前便告诉过你。” 她软声安抚,殷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逐渐平缓下来,像是已经冷静了,可指尖却仍旧在战栗,谢蕴将那只手包进掌心,用力握了握。 “没误会就好。”谢母也松了口气,谢家不同以往,可即便再落魄他们也不希望女儿受委屈,好在皇帝虽一步登天,再不是当年寄人篱下的养子,那份心却仍旧赤诚。 “皇上这边来,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府里安排了院子,委屈皇上在府里歇一歇。” “不委屈,”殷稷忙不迭开口,“求之不得。” 谢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抬脚往前去了,殷稷琢磨了一下那个眼神,没察觉到不好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乖巧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才发现谢蕴还站在原地,连忙拉了她一把。 “走啊,别让伯母久等。” 谢蕴被他拉着跟了上去,一看见岔路就知道这是哪里了,是谢济原本住的院子,想来府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地方能住了,竟将侯爷给撵了出去。 “房屋简陋,皇上恕……” “已然极好,”殷稷没敢让她说完,忙不迭就接了话茬,“劳您费心了。” “若是缺什么少什么……” “什么都不缺,”殷稷再次接话,“我不讲究的。” 谢母没再开口,她本意只是不想失礼,再怎么说这也是皇帝,可没想到越说对方越紧张,看得她都怀疑自己是在待客还是在找茬了。 “既然如此,民妇便不打扰了,娇娇,好生照料着。” 谢蕴连忙应了一声,往外头送了谢母几步,被她抓着胳膊摩挲了两下:“等安顿好了来寻我,咱们母女好些子没说过话了。” 谢蕴看见了她溢于言表的思念,几个月前她虽然回来过,可那时候身体还十分虚弱,母亲看见她便要难过,自然也没心思说别的。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等他们再拿到殷稷的药引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目送母亲走远,谢蕴才往回走,一抬眼却见殷稷正站在门口,显然这晚辈的礼数做得很足。 “你不必如此,你身为帝王,父亲母亲不会拿寻常人家的规矩要求你。” 殷稷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有身体再次细微颤抖起来,谢蕴眼神柔软,抬手抱紧了他的,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 “原来……不难……” 很久很久之后殷稷才低声开口,带着庆幸和喟叹,谢蕴应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把:“快进去歇一歇吧,我看着都替你累。” 殷稷却没动,看过来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新奇,谢蕴有些茫然:“怎么了?” “娇娇?” 谢蕴一滞,脸瞬间涨红,殷稷不依不饶,“你的名?我竟从未听过,你怎么也没告诉过我?” “这有什么好说的?如今也只有母亲还在喊。” “后我也喊。” 谢蕴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懒得和他废话,扭身进了院子。 殷稷抬脚就要追进去,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廖大碗拦住了去路:“皇上,薛司正有消息了。” 第706章 秀秀,等我 滇南,深林。 一队百姓肩挑箩筐,双眼被蒙,间系着麻绳,被人拴成一列,畜生似的牵引着往前,里头甚至还有几岁大的孩子,偶尔谁慢了便会有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全无半分人。 “这群杂种。” 清明司副使咬了咬牙,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却被人一把摁住了肩膀,那是皇帝身边的内卫,早在戎州守军都没能把薛京带回去之后,几个内卫便来了这里。 副使咬了咬牙,强行冷静了下来,目光遥遥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对方看着已近中年,身形佝偻,连头发都掺杂了花白,一副寻常辛苦百姓的模样。 可他认得出来,这是薛京,他们盘桓滇南许久,就是为了找到他,可直到御驾亲征之后,滇南这边异动频频,他们都没能找到人,就在他们打算将萧家放至此的人抓起来严刑供的时候,一封信被送了过来。 信上的字迹写得十分潦草,甚至好些字都叠在了一起,开始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戏耍他们,可后来内卫将那些字逐一拆解,他才认出来那是薛京的笔迹。 信上说他已经寻到了滇南的秘密,要他们按兵不动,等他查到了确凿罪证再来发难。 许是时间紧迫,这封信写得不清不楚,副使不知道薛京如今是什么处境,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心疑问无处解答,急得整天做噩梦,可到底还是听话地没再做旁的,直到三天后他们才再次接到薛京的来信,上头只写了一个地址,他们顺着上头写的位置寻来了这里,就瞧见了眼前这幅情形。 “你说他们运的是什么?” 他低声音开口,内卫摇了下头:“我倒是更好奇,他们要运去哪里。” 这里已经是林子深处了,遍布林子的毒障就不提了,这遍地沼泽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不留神就会陷进去,是什么秘密要藏在这种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得不出答案来,只能放轻脚步带着人慢慢跟了上去,再往前一里地,一道十分严密的关卡出现在眼前,虽然只是木头扎的寨子,可光门口就有数十人守卫,这一看就是有东西的样子。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秘密了。” 副使嘀咕一句,学着周遭的鸟叫虫鸣发出了一声毫不突兀的叫声。 人群里的薛京却是一顿,很明显地直了下,看得副使一阵兴奋:“司正知道我们跟过来了。” 其余清明司众人都面动,可越是这时候他们越是谨慎,个个都克制着没出半分破绽,他们得等薛京的信号。 半个时辰后,里头一朵烟花骤然升空。 副使眼睛一亮,腾的站了起来:“跟我杀进去!” 众人高喝一声,齐刷刷跟着冲了进去,内卫却留了下来,按照薛京的计划,这个地方要端了,但却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得留下善后。 “把所有进出口都封锁了,若有人硬闯,杀无赦。” “是!” 戎州守军也应了一声,四散开将这座寨子团团围住。 得益于计划周密,这场袭击进展得十分顺利,虽然敌人拼死抵抗,可最终还是被尽数抓捕,用绳子捆起来押在了寨子中央。 内卫收拢了包围圈,慢慢和里头的人汇合,等找到薛京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个做什么地方。 竟然有人在这里炼铁造器。 “私自炼铁,罪同谋逆!这小小的滇南竟有人如此大逆不道!” 内卫脸铁青,抬手死死抓住了刀柄。 “怕是不止。” 薛京淡淡开口,许是怕声音暴身份,他一开口是十分陌生的粝嗓音,“我去别的地方送过货,这种寨子应该不止一处。” 那次是对方人手实在不足,便将他拉了过去顶替,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不同于这次炼铁的味道,但就当是他经历的三重查验来看,比这里防守还要严密。 “薛司正你去过?可记得什么样子,能画下来吗?” 内卫忙不迭开口,话音落下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从他到这里开始,薛京就没瞧过他,他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抬眼打量了过去,就见薛京双眸晦暗,毫无神采。 他一惊:“薛司正,你的眼睛……” 薛京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沾染了瘴气,等离了这地方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听见这消息副使也松了口气,他其实刚才一见薛京就发现了,只是没敢问,毕竟他是询问过幸存的清明司暗吏的,在听说进了毒瘴林后,一直都是薛京在为他们引路,为他们取水,他就猜到了什么,心里也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现在听说他这眼睛还能恢复,不自觉松了口气,能恢复就好。 “司正,我们当初带人将那片林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你,你去哪了?” “这个说来话长,先不提了,”薛京循着声音朝他扭过了头,“你来滇南之前可去见过秀秀?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吓坏?” 副使笑起来:“司正你只管放心,言尚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属下出京前听说她为了您的事去找过皇上,冷静的都不像话。” 薛京薄薄的嘴翘了一下,秀秀在人前再怎么成长,再怎么厉害,可在他心里,也还是那个会死乞白赖抓着他的衣角擦鼻涕眼泪的小丫头。 他了指腹,仰头看向半空中不甚明亮的月,他现在连封信都没办法写给秀秀,只能借以明月,遥寄相思。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到时候我一定回去,风风光光接你出。 第707章 守住这个能回来的地方 灯花啪的爆了一声,秀秀惊醒过来,身上披着件斗篷,她一怔,下意识站了起来:“薛京?是你回来了吗?” 织金开门进来:“尚,您又做噩梦了?” 秀秀看了眼她身后,寂寥的夜下,只有空的庭院,她脸暗淡下去:“衣裳是你给我披的?” 织金应了一声:“是奴婢,明天就立冬了,尚以后可不能再在桌子上睡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