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了祁母身上:“我若是不来,都不知道我祁家的人,竟然做了这等毁人清誉的缺德事,老大媳妇,你这般不懂事,我不能再让你留在砚哥儿身边,你现在就跟我回老家去,后就踏踏实实留下照顾我吧。” 祁母脸大变,她不回去,在京城,她是副相之母,呼奴唤婢,没人管得了,可回了老宅,子清苦不说,还得被人管着,她才不走! “娘,你这话说的,墨生一个人在京城,我怎么放心?我得留下照顾他……” “你留下只会给他!” 祁祖母用力顿了顿手里的拐杖,“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跟我走。” 祁母一连后退了几步,恳求地看向祁砚,等着他为自己说话。 祁砚却看向了明珠,他早就说过谢家不可欺,他娘非不信,这祖母分明是谢家人请来的,打定了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怎么会让她轻易逃过? “母亲,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你理应和明珠道歉。” “你这个逆子!” 祁母怒极大骂,腔剧烈地起伏起来,可很快那股愤怒就又散了,因为那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孤立无援的危机瞬间席卷全身,让她不敢再放肆。 她现在需要儿子的维护,不然就真的得离开了,不行,她不能回去。 不就是道个歉吗?反正她早晚会讨回来的。 她硬生生挤出一点微笑来看向明珠:“好丫头,你别和长辈计较,我也是想你们早点成婚,就是几句闲话,你别放在心上……” 祁砚蹙眉,这话说得未免太过没有诚意了。 然而明珠却笑了:“其实我不介意的,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介意。” 祁母一喜,算这丫头识相,没有抓着不放。 她顺势就要拒绝回老家的事,明珠的语气却陡然冷了下去:“但你不该牵扯上谢家。” 她抬眼直视着祁母,眼底竟带着几分人的锐气:“你知道我遇见一个肯对我好的人,有多难吗?我怎么能容忍因为我败坏了谢家的名声?你真的不可饶恕,今天,你非走不可!” 祁母的喜眨眼间退了个干净,她习惯地要发作,可却被一声咳嗽给堵了回去。 祁祖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知错不改,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如何做人!跟我走!” 祁母连忙挣扎起来,身侧却又多了几只手,将她锢住了,那是祁家年轻一辈的媳妇,都是做农活出身,有力气得很,一上手就将她锢得动弹不得,就这么拖着一路往外头去。 她拼命挣扎,朝祁砚求救:“墨生,我不走,你快帮帮我……” 她儿子是副相,只要他开口,谁都别想带走她! 可祁砚却沉着没开口。 其实这时候回老家也好,且不说这件事的确是太过卑鄙,需要自省,即便不为这个,祁母暂时也不能留在京城。 谢家借祁家长辈的手教训祁母,算是给两家都留了颜面,可要是她不肯受罚,那谢蕴就会动手了,她会动用哪里的人呢? 祁砚想想清明司的那些手段,都觉得心惊。 “母亲还是回去吧,”他沉声开口,打破了祁母最后的希望,“等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儿子会再接您回来的。” “不,不,我不走……我不走……” 祁母抗拒地摇头,不愿意相信儿子竟然在这种时候抛弃自己。 眼看着就要被拖出去,她慌中抓住了明珠的衣角:“明珠,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付你,我给你道歉,你快让她们放开我……” 明珠皱眉看着自己的衣角,随即一掰开了祁母的手指。 “这是母亲给我做的新衣裳,别给我脏了。” 最后一手指被无情掰开,祁母哭嚎着被架了出去,进了马车。 祁祖母也没多留,嘱咐了祁砚几句就也上了马车,祁家人来去匆匆,连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可祁家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祁砚摆摆手,将祁家下人都遣了下去,看着手里的婚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会想办法还你清誉……” 明珠抬眼看过来:“你知道吗?这件事我以为我能自己解决的,可没想到,最后惊动了所有人,连姐姐怀着身孕都得给我心……我很不想给他们麻烦。” 祁砚越发无地自容,喉咙酸得说不出话来,盒子里的婚书忽然被拿走,随即撕裂声响起来,他连忙抬眼看过去,就见明珠将那张写誓言的婚书撕了个粉碎。 在飘飘扬扬的碎纸屑里,他听见明珠再次开口—— “所以我请你,以后也别再给我麻烦了。”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是明珠走了。 祁砚从懊悔和痛苦中回神,下意识追了出去,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解释,可还是想去追,只是刚到门口他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明珠就在不远处,却不只她一个人。 “钟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城,知道你在这,我就来找你了……我托人捎回来的小崽你收到了吗?” “那是崽吗?我以为是狗。” “你说它是狗它就是狗。” 两人相携走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祁砚也没再追,他想,他真的没有机会了。 第871章 遣散后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谢蕴这一宿睡得都很不安稳,她其实也想维持和祁家面上的平和,但对方用的这法子实在是太下作。 十年前,殷时以为用这种法子就可以拿捏她,十年后,还有人存着相同的念头。 锢太深,不破不立。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殷稷抬脚进来,在她肩头披了件衣裳。 谢蕴抬眼看向窗外:“过了年,参加闱的举子们就该进京了吧?” 这几年为了填补世家倒台所遗留的官职空缺,朝廷年年都在开恩科,今年也不例外。 殷稷有些诧异她会忽然提起这茬,却仍旧应了一声:“偏远之地的学子,大约已经起程了。” 谢蕴抓住他的手:“你说……这朝堂上的风景,是不是该变一变了?” 殷稷微微一顿,垂眸朝她看过去,对视间,仿佛有席卷大周的风云平地而起,转瞬间壮阔波澜。 “皇上,姑姑。” 玉在门外唤了一声,打断了内殿有些古怪的气氛,殷稷轻轻握了下谢蕴的手:“进来。” 年节底下,除了紧急的政务,玉是不会轻易来打扰他们的。 “何事?” 玉脸有些古怪:“是外的事,听说祁大人方才去谢家负荆请罪去了,现在好些人都在谢家门外看热闹。” “祁砚?” 殷稷惊讶开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祁砚这般举动的意思,他想消除京中言对明珠的影响,他想告诉世人,这件事是祁家做错了,与明珠无关。 谢蕴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祁砚也算是有心了,一朝副相还肯放下身段,舍下颜面……只是恐怕结果并不会如他所愿。 “你帮我个忙。” 她拽了拽殷稷的衣角,“你传旨让祁砚回去吧,我爹娘不会见他的,再给明珠个封赏,县主县君的都好,如此才能将事态尽快下去。” 殷稷瞄着她那只手,指尖不自觉蜷进了掌心里,娇娇这是在和他撒娇吧? 他艰难地扭开头,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只要他不答应,谢蕴就会继续拽他…… “……你听见了吗?” 谢蕴见他雕像似的戳在原地不动弹,梗着脖子的样子活像是睡觉落了枕,不由提高了音调,然而殷稷仍旧扭着头,假装听不见,但那只对着自己的耳朵却在不自觉颤动,还染上了绯。 “……” 这点小心思,都写脸上了。 她勾着男人的带,将人拽了过来,冲他耳垂吹了口气:“我方才说的话,记住了没有?” 殷稷浑身一灵,眼睛瞬间一绿,低头就亲了过来,谢蕴早有所料,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殷稷亲了几口都落在了谢蕴掌心上,颇有些愤愤,可很快又了气,谢蕴现在的身体不能来,能亲亲手也不错了。 “行,我去办。” 殷稷抓着她的手又嘬了两口才出去。 圣旨发下后没两天,谢蕴也搬回了谢家,大婚在即,她总得从谢家出嫁才行。 随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惠嫔病重,药石罔效,无奈之下太后请了高僧来做法,高僧留下一句偈语便飘然而去,说的是,破魔障的化金龙,紫微盛凡夫莫匹。 说得直白些便是,打从剿灭逆贼之后,殷稷帝王之气无可制,后众人没有凤命,不堪匹配帝王,所以才会病重。 更通俗一些,就是皇帝克后。 百姓们想起后发生的事,纷纷信以为真,毕竟殷稷的后本就人不多,除却下狱的和远嫁的,只剩了四个,两个贵人是皇帝一回就病了的,一个惠嫔现在也卧不起,仅剩的一个良妃……她可是从小就没康健过。 皇帝果然是克后,那么多贵女,竟没有一个安稳人。 惠嫔苦苦哀求皇帝放她出,皇帝很是犹豫,又请了几个高僧入,结果却都是一样的,最终无可奈何之下,皇帝下旨遣散后,一众后妃皆可回归本家,自行婚嫁,若不愿婚嫁者,也可入行,由皇家奉养终老。 另有一道恩旨,世人皆父母血供养,皇帝不忍以一己之私,害百姓骨分离,使无辜女子殒命,故下旨永不纳妃。 此旨一下,朝野哗然,然而皇帝顶着大义的名头,谁若是劝阻,便相当于是和百姓为敌。 只是百姓中间,却也是有人喜有人忧,世间总有人做着一人得道犬升天的美梦,此时这通天路被堵死,自然少不了人哀嚎。 但那都是后话,眼下这恩旨一出,不管朝臣百姓是出于什么想法,都在山呼皇帝圣明,一时间殷稷一改往暴君名头,成了百姓争相称赞的仁君。 只是其中有多少暗地里的手段,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窦安康出那天,谢蕴亲自去门口送了行,不只是她,惠嫔和两个贵人也在同一天出了,她们如同进时一样,坐着一顶小轿,眼新奇地出了门。 “我都快忘了外头什么样子了。” 两个贵人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她们没有家人来接,可无关紧要,在里她们相依为命,出了,也仍旧是彼此的依靠。 谢蕴命人送了盘过去,两个贵人纷纷道谢,背着包袱就走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