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回不到当初,自然给不出答案。 “梁老师眼光高,没准儿看不上我。”周景元自嘲道。 “咦?”梁昳拖住他的手,微微仰面看他,“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变相夸自己呢?” “被发现了。”周景元哈哈大笑,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飘散开去。他见梁昳的脸被熏得微微泛红,跟梁家川吃饭时的别扭一扫而去,人也不再怏怏的,瞬间握紧她的手,举起来,“现在这样也不遗憾了。” 两只手都暖暖和和的,扣在一起,一晃一晃地往前移动着。 梁昳和周景元一面望着路过的店面,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絮叨琐碎也罢,坦白心境也无妨,因为知道不会被对方嫌弃、笑话,心里是安全的,不用顾及言语是否畅达雅,也不用害怕歧义引起误会。即便有些话颠过来倒过去啰嗦重复也没人觉得烦,可以喃喃安,也可以会心一笑,总归会从身边人这里得到回应。 也许,这才是没有遗憾的真正原因。 第65章 落第三百六十三秒 距离新年还有一周的时间,民乐团进入新年音乐会的倒计时。梁昳虽然忙,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周六下班后去给周意乔上竹笛课。 只是,令乔婷婷意外的是,开门的一瞬同时看见梁昳和周景元。并肩而立的两人让她明显一愣,随即笑着将人进门来。 “梁老师快请进。”乔婷婷说着,又递出一双拖鞋给不请自来的景元,笑,“晚饭时意乔才说好久没看见小叔了。” “这么说我来得正是时候。”周景元笑,换了拖鞋,“最近忙,没顾上来看他。” 话音刚落,意乔从卧室走出来,跟梁昳和周景元打招呼。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自顾自地安排道:“小叔,你坐一会儿,我先上课。” 梁昳同往常一样,随意乔进房间辅导。只是不同往常的是,她在进去前,看了一眼周景元。 汇上她的视线,周景元笑了笑,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 待意乔关上房门,乔婷婷才低声音道:“前段时间,你大哥和材料供应商吃饭的时候,对方在饭桌上旁敲侧击,打听你多大了,有没有结婚。后来索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相中了你,提出联姻。” 周景元头回听说,意外得很:“大哥没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乔婷婷觑他一眼,再指一指闭上的房门,“你不也没跟你大哥说吗?” 周景元哑然失笑。 乔婷婷接着往下说:“供应商那头对你是一百个意,巴望着能撮合你跟他女儿,结果二叔在旁边笑着摇头,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情很好。” 周景元挑了挑眉,说实话,他没料到。周泽安虽然不是严父,但儿女小辈的情事他甚少发言掺和,用他的话说“情的事外人不得手”。 “饭局结束,你大哥问二叔,才知道你跟梁老师在一起了。”乔婷婷语气中并无太多意外。 “你们早猜到了吧?”周景元笑。 “二叔的话算是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乔婷婷点头,打趣他,“你的狐狸尾巴呀,早藏不住了。” 周景元坦然得很:“原本就没打算藏。” 乔婷婷隔空虚点他,笑:“司马昭之心。” 他从没隐藏过自己的目的,一言一行都有迹可循,也不害怕被人发现。此时,邀功般地问大嫂:“怎么样?般配吧?” “别人的评价重要吗?你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乔婷婷笑他。 “那倒是。”周景元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又坚决笃定,“般不般配都是她。” 乔婷婷笑着点头:“你只管好好经营自己的情。” 学校要在跨年夜举办元旦晚会,周意乔准备了竹笛独奏《牧民新歌》。因此,梁昳在课程结束后,多留了半个小时,专门看了他编排的表演曲目,及时给出意见,帮他做一些细节上的调整。 等到他们走出房间时,乔婷婷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笑道:“梁老师辛苦了。今天多耽误了半节课的时间,等月底一起把费用给你。” “不用了。”梁昳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周景元起身走到她身边,打趣道:“看在我的面子上?” 梁昳没料到他会当着大嫂和侄子的面这样讲话,怔愣一瞬,继而笑了:“对,你的面子最大。” 他俩笑意盈盈地望着彼此,乔婷婷也跟着高兴,可还是坚持学费:“一码归一码,可不兴混为一谈。” “半节课而已,别太客气,而且主要是意乔自己在吹。”梁昳也有自己的原则,不势利也不功利。 “听梁老师的吧。”周景元代为做了主。 乔婷婷连声向梁昳道谢,周景元的手机也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 周景元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王胖子的消息跟鞭炮似的,一炸跟着一炸。 “这个是你家梁老师吧?” “卧槽!你小子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说是美若天仙也不为过啊!” “这节目最近火得要死,连我家老太太都在看。我就陪她瞄了两眼,我滴个乖乖,不得了!” “我说这个美女怎么那么眼?一看名字,姓梁,立马对上号了!” “景元啊景元!” 周景元只看文字都嫌他聒噪,点开他发来的某平台的小视频,屏幕上立刻播放那天的音综节目。不知是谁专门剪辑了关于梁昳的片段,歌手的演唱反倒成了背景音,衬得竹笛演奏越发空灵美妙。 视频的声音一出来,梁昳便投来目光,周意乔站在周景元身旁,正好看见了视频。 梁昳扯了扯周景元的袖子,无语道:“你干嘛?” “王胖子发来的,跟我求证是不是你。”周景元一面回答,一面退出了视频和聊天框,笑说,“梁老师,你要接受自己火了的事实。” “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也在追这个节目,我一说你是意乔的老师,她们都兴奋得滋哇叫。”乔婷婷也说“梁老师出名了”。 “确实,我们民乐特长班的同学都在关注这个节目,梁老师那期节目很出圈。”意乔补充道。 “对了,”周景元想起当初自己的断言,问道,“你们单位有没有利用你搞一波宣传?” “没有。”梁昳摇头。 “没有吗?”周景元有些意外,啧啧称奇。 “民乐团的官微倒是发了好几条平时的表演和排练视频,每一条都有梁老师,数据都破了纪录。”周意乔说着,掏出手机来。 “是吗?”周景元凑过来看他点开微博,见其中一条微博非常正式地转达了竹笛小姐姐对大家的谢,不意道,“你们乐团有心的。” 梁昳瞥他一眼,好笑道:“你到底站哪头?” 周景元登时笑了:“当然是你这头。” 乔婷婷和周意乔一起笑了。 周景元瞥意乔一眼,像兄弟一样搂住他脖子:“你也知道了?” 周意乔看一眼梁昳,轻轻“嗯”了一声。 乔婷婷笑,问景元:“今晚还回崇新吗?” “回。”景元松开意乔,替他整了整衣领,“近来不太好,回去看一眼才安心。” 近来,余书荔瞌睡的时间越来越多,经常坐着吃饭就睡着了,要喂饭人喊她很多遍才如梦初醒般睁一睁眼,甚至大部分时间需要人碰碰她的脸才勉强嚼两下。景元和景星已经喂不了饭了,章芩和唐姨变着花样给她煮吃的,再拿机器打成糊,装进一次注器的针管里,最后用活轴一点一点从轻轻撬开的嘴角推进去。 晚上,景星到家的时候,唐姨刚喂完糊糊,端着碗和针管回了厨房。章芩正准备进房间给余书荔擦脸擦手,被景星拦下让她去休息。 余田是跟着景星一起回来的,跟章芩和唐姨打过招呼后,也进了卧室。 景星从卧室自带的小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手上握着一个刚刚过的热乎乎的巾。老太太一辈子干净,即使她糊涂了,家里人不糊涂,凡事都依她的习惯来,时时保持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余田站在尾,看景星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给洗脸、擦耳朵、擦手,问她:“你这会儿吃饭吗?” “给擦好了就去。” “唐姨刚刚问你想吃什么?” 景星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刚准备摇头,看见一直半眯着眼的张了口—— “脆藕。” 突然蹦出两个字来。 景星一怔,停了动作。她俯下身,望着余书荔,轻轻问:“,你说什么?” 余书荔却不看她,望着余田又说一遍:“她喜吃脆藕。” 周景星一瞬滚下泪来。 余书荔糊涂了,说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家里人已经很久没听她说过长句子了。可此时,她讲了一个语义完整的句子。 周景星是三个孙辈里唯一的女孩子,也是三个孙辈中最倔的。大哥景文循规蹈矩,绝不越雷池一步;弟弟景元调皮捣蛋,惹大人生气了也知道撒娇耍赖;唯独景星脾气最硬,宁折不弯。 说来也怪,这个脾气最拧的姑娘吃硬米饭、劲道面、脆菜,连排骨莲藕汤里的藕也不要面的,要吃脆生生的。以前,余书荔就最疼她,总给她炒脆的糖醋藕,拌口的麻辣藕片,在排骨汤快熬好的最后十分钟才放藕下锅。 时过境迁,余书荔老了,糊涂了,没人再让她进厨房了。然而,在她混沌的脑海中,有片刻的清醒,她要让人知道——她的孙女吃脆藕,别给做错了。 原本懒散站在尾的余田直了背,望着的眼睛郑重回答:“我记住了。” 景星埋着头,泪一滴一滴落在已经凉了的巾上。 “擦。”余书荔指了指她手里的巾。 景星回洗手间将巾重新用热水洗过,回来又给她擦了擦手。 “擦。”余书荔指了指她的眼睛。 周景星才反应过来是要她给自己擦眼泪,泪更止不住了,断了线似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余田走到景星面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出一张来,替她把眼泪一点一点擦干。“记得你,该高兴才是。”他握住景星的手,轻轻捏了捏。 景星点点头,心上却如了千斤重,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唐姨特地做了一荤一素,景星红着眼圈吃完了晚饭。临走前,她轻轻推开卧室门换章芩去休息。章芩起身,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自摔倒后身体和神明显大不如前,一家人心知肚明。章芩掩上门后,景星在陪护的小边坐下。 房间里暗暗的,只留了一盏地灯。 她看着余书荔睡着的脸,想起自己小时候总爬上的,跟她挤在一起睡觉。因为会在夏天给她摇扇子,在冬天把热水袋进她被窝。后来,家里有了空调,也有了电热毯,她还是喜跟挤在一张上,喜她笑说“大姑娘了,还不要自己睡吗”,喜她给她掖被子,喜她早上轻手轻脚起…… 余田推门进来时,她恰好拿袖子在抹眼泪,被他看见也止不住眼泪。 在余田的记忆里,周景星是从来不哭的,今晚却掉了好多眼泪。他把温温热热的水杯递到她手里,让她喝几口。 景星捧着杯子,小口咽着,视线却始终落在的上,她悄声叹一口气,说道:“时间如果停在小时候该多好啊!” “多小的时候?”余田看着她。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