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些了。 粮食! 那些人扛回来了好多粮食! 尽管老爷豪富,绿柳没挨过饿,但那也是只有出没有进,再加上路上的见闻,想也知道粮食有多么宝贵和难得,这些人居然有路子来这么多! 绿柳沉浸在难以置信中,村长则站在宣宁旁边,帮忙分粮食。后者喊一个名字,再说出一个数字,要是低,人群就开始起哄,臊得领粮食的人脸通红。要是高,人们口夸赞,这家女人脸红的像成了的高粱,说话声音又清又脆,走出去二里地都能听见。 宣宁喊过的名字越来越多,只剩下最后一个,村长笑眯眯地拿着瓢,却半天没听见动静。 众人因为比预想的收获要多,一个两个咧嘴笑得比花还灿烂,现在看宣宁冷着脸不说话,也都意识到不对,把脸上的笑都收了。 最后一户——陈大娘从一开始神就不大自在,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头都要埋进地里,抠着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村长意识到不对,问道:“长河家的,怎么回事?” 村长也是王家村的族长,族里有人犯了大错,都是村长开祠堂上家法的。陈大娘抖了一下,头低得更低,声如蚊讷,试图狡辩:“没有……” “她把花布自己留下了一部分,混进去了一些碎布头。” 宣宁的声音在深秋的荒野上显得格外沉稳,听不出半分情绪。陈大娘被当众叫破,僵硬的后背塌下来,哭诉道:“我也没留多少,这布实在太好了,我大孙子才刚出生,皮肤,我就留了一点想给他做个肚兜内衬……” “糊涂,糊涂啊,”村长气得直拍粮食袋子:“那是你的东西吗?那是人家宣丫头借给你们纳鞋底赚粮食的,黑了心肝的东西,这都敢贪!” “我……我瞎了眼了心……” “你个死婆娘,你……”陈大娘的丈夫王长河伸手就要打。 “你也知道,”江大声音不大,却让王长河的动作一顿。 “不……” “你知道。” “还敢撒谎!”村长一脚踹过去,王长河颓然坐在地上,埋着头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媳妇留了一小块布,巴掌大一点,摸起来特别舒服。他还跟媳妇说,下次再多留点,给孩子做棉袄里子。 他还听见宣宁和村长说安顿下来了以后可以砍树赚粮食,谁知道媳妇以后还能不能有纳鞋底的活,他顶上,他们老两口也不至于一直吃孩子家的。 可是被人看出来了。王长河抹了把脸,暗自希望这次的事不要牵连到孩子身上。 “村长伯伯,”宣宁的声音依然冷静,分不出喜怒:“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总之,我这边不敢再用这户人家了,让他们另谋生计吧。” “不,别,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 宣宁没有理会,转身自顾自找了个位置歇息。 她拿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值钱,总有她看顾不到的地方,这次处理王长河一家,也能警醒其他人。 王长河是王家村人,乡里乡亲的,总不会让他饿死,让他们先吃点苦头,其他的,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吧。 第二天,村民们照常起得很早,村长、宣宁和江大正在商量村民们的分工。 首先,粮食问题是要保障的,所以一定得有一部分人给宣宁干活。综合考虑,宣宁选了几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跟着绿柳学简单的刺绣,另外会有一部分力气大的去砍树。千层底因为费时长且只有成年人才有力气做,被暂时踢出了计划。 毕竟,人安顿下来,还是想住在房子里。宣宁的超市再大也是超市,没有水泥等建材卖,那就得按村里的方式建房子,壮年男女都是宝贵的劳动力,能让孩子们干的自然不好让他们来做。 宣宁看着面前一群头发干枯发黄的小丫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无良的资本家,连这么大点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小家伙们并不这么想,穷人家的孩子,从会走路就会干活了。路上都帮忙背了一部分行李,或者背着弟弟妹妹,现在能坐在地上做些轻松的活计,还能学些本事,她们铆足了劲去学去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刷下去。 时间紧任务重,在宣宁的建议下,大家先建几个联排的房子和土炕,几个人睡在一个炕上,等以后子好起来了,各家各户再去建自己家的房子。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大家心里高兴,干活也就更卖力,一时间平地上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有一堆活要干。 宣宁没有造过房子,不进手,也没法挑着沉甸甸的扁担健步如飞,她自觉不去工地上,走到了一边准备食物的地方。 现在工地上的人在建大家的房子,工地外的人在砍树赚粮食,要还是按以前的方法来,实在不好分工。村长一拍手,每家每户按人头收了些粮食,吃起了大锅饭。 宣宁面前就是几个被架在柴火上的锅,里面翻腾着各种各样的粮食,让人看起来一点食都没有。但专属于粮食的香气依然让不少人不停地咽口水。 宣宁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纸包,在每个锅里撒了一些盐。 村民手里的盐她看过了,主体是淡棕黄,颜驳杂,长了一副让人不想吃的样子。但即使如此,这样的盐依然卖出了很高的价格。村民手里都只有一小点,甚至有人家里的吃完了还没买。 这次只收了粮食,没有收盐,但大家做的都是重体力活,没有盐吃可不行,宣宁这次让“商队”带了过来。 除此以外,还带了几块硫磺皂。 逃难路上,邋遢一点在所难免。但安顿下来马上要过集体生活了,宣宁表示卫生问题必须抓紧,一点都不能妥协。 毕竟,谁想和一堆虱子和其他虫子睡在同一张上呢? 做完这些,宣宁又拿出准备好的竹炭——来自超市里的竹炭包,照着脑子里不多的印象,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净水装置,并安排了几个孩子守在旁边,负责利用装置对水做净化,并烧开水给大家喝。 解决了几个心腹大患,宣宁终于能坐下来,靠在树干上歇一歇。 王家村的发展刚刚起步,但起码已经稳定下来,已经可以预见之后的情况。 但,很单调。 就拿刺绣来说,绿柳的水平一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宣宁拿不出更合适的刺绣布料,大家依然在用有印花的窗帘布。 上次卖千层底,超市又提示布料不合适,更换布料可能会获得更高的售价。可问题超市是超市,商品虽多,但也不是应有尽有。 宣宁看见这个提示,却没有看见合适的布料,柜台会自动补货,补得还是以前的品种。她既高兴超市背后似乎没有什么智能生物控制,一边遗憾许多东西恐怕都拿不到了。 所以,她还得想想办法和外面互通有无。 比如,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还有些闷热。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着下几天雨,保暖问题就得提上程。 超市里倒是有几家服装专柜,可价格是宣宁自己都不舍得买的价格。 “唉。”宣宁叹了口气,把自己扔在地上。余光看见不远处江大探索完周边地形回来,慨道:“你说,该怎么混进县城里呢?” 世最宝贵的是粮食,最慌的恐怕是那些商人店主,一堆目前不是很有用的东西砸手里,估计正着急忙慌找人接手。 宣宁倒是想接,但一堵厚厚的城墙隔开了两边的人。里面的人甚至不知道有人正为他们牵肠挂肚。 “打起来之前,进城其实没有那么难。”江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出神了一会,道:“下次商队来的时候,让他们给你带点新奇的东西来,我带你进去。” “好啊。”即将拥有一个更大的市场,宣宁一下子来了神,兴致地盘点着超市里的东西,打算好好挣一笔。 第10章 、第 10 章 宣宁虽然喊着要去县城看看,却没有急着动身。毕竟王家村的一切才刚刚起步,总得完成了一件事再去做另一件事。 村民们热情高涨,不到一个月,简易狭小的联排房就做好了。 时间紧任务重,房子里除了几条窄小的过道,其他地方全是炕。一整面抹平的泥土,只留了一个很小的窗,由村里唯一的手艺人——木匠做了木窗户安上。睡的时候把铺盖一铺,倒下就开始打呼噜,不分家庭不分年龄,只看男女。 除了这些集体宿舍,江大和宣宁各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正好紧挨着。还有一间仓库,几间茅房。 这么困难的情况还挤出时间给他俩单独盖了房子,宣宁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个集体宿舍要进三四十人,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所以宣宁也没有推,只是暗暗决定下次少点成。 房子建完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村长也决定开一次庆功宴。 傍晚,等当天负责砍树的几个人拖着今天的劳动成果回来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围着锅坐了一圈。小孩子们闻着晚饭的香味吃着手,口水在地上积成了一个个小池塘。 所谓“庆功宴”,不过是比平时略稠了一点的杂粮粥。 当然,今天这锅粥之所以被这么多人期待,并不是因为分量。 新鲜水的白菜裹着米粒翻滚,细细的丝隐约可见,偶尔一小截骨头被顶上来,破开表面星星点点的油花,引得一群人同时咽下口水。 能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么多好吃的,当然只有宣宁可以做到。随着上次的全村纳鞋垫,以及一个月来砍树小队的努力工作,宣宁积累了一笔还算可观的小金库,存款已经破了五百。 这次庆功宴,她提前让“商队”送来了四颗白菜和一只生,再三权衡后还要了一小桶油。晚饭前让人把白菜细细地切碎了,骨头上的切下来剁碎,头股都没放过,只去掉了一点不能吃的部分。用村长家干巴巴的老姜,连着骨头一起放进锅里煮了很久,然后才放入粮食和白菜,加了几勺油,架在了搭好不久的灶上慢慢地熬。 宣宁放花生油的时候,负责做饭的几位大娘一脸痛,仿佛不是在放油,而是在割她们的。放一勺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单看她们的表情,宣宁差点以为自己在往锅里扔黄金。 不过,对村民们来说,这又实在是过分奢侈了。毕竟哪怕在逃难之前,也是过年才能尝到一丁点的东西。今天这一锅已经格外丰盛,再放油过分奢侈,是“地主老财家都不敢过的子”。 宣宁不过倒了一点,就被大娘们联手拦住了,走的时候,她听见大家在分每家几碗刷锅水,还说要给宣宁和江大多分一些。 宣宁:“……” 谢谢,谢谢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忙活了一下午,又围在灶前等了许久。村长掀开锅盖,搅了搅里面的粥,还尝了一点。环顾一圈,看着一双双迫不及待的眼睛,深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开饭!” 说完,王家村村民拿着自己的餐具,自动排好队准备打饭——在宣宁的坚持下,他们对排队这件事已经很练了。不过村长挑多的地方给宣宁盛了一碗,同样的给江大打了一份,又冲排着队的绿柳招招手,给她盛了一碗,这才开始给排好队的村民盛饭。 这次打饭不是平时做饭的大娘们负责的,而是村长亲自进行,他悉村里的每一个人,逃难以来互相关照,对大家的了解更进一步,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打动人心。 “大壮,刚开始逃难那会你还担心刚出生的小子活不成,这眼见着就要沉的抱不住了,这么能吃,你可得多干点活。” “石头,之前瘦成那样,看着风吹就倒,我跟你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一路下来倒是壮了不少。” “来二丫,又长高了。听绿柳说你学刺绣学得最好?好好好,我再多给你打半勺,咱学了本事,去哪都饿不死,一定仔仔细细地跟着学啊。” 被村长说的人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其他打完饭的人或蹲或坐,听着村长的话,想起这段时间的波折和一路走来的艰辛,忍不住红了眼眶。 都是庄户人家,他们会走路就会干活,不怕吃苦。但逃难真的太苦了,碗底一点米,混个水走一天。拖着各种家当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本来就不容易,有些还要背着推着不方便行动的老人孩子。 晚上也没个能睡觉的地方,地面平坦都算好的,有时候太累了,或者安顿下来天已经黑了,有块小石头没清理好,第二天起来轻则一块青肿重则酸背痛耽误赶路。 身体上的疼痛难受都是次要的,心里牵挂着其他亲人的消息,眼前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在路上,不知道到了地方又该怎么活下去…… 心里茫然无措,偶尔看见点亮光就会被各种原因打破希望。一条条说起来都是血和泪,不少人大口咽着杂粮粥,吃着吃着,速度越来越慢,眼圈也慢慢红了。 宣宁喝着粥,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切。逃难至今王家村没有人饿死,也没有人被放弃,无论男女老少,现在都能坐在这里,喝上几碗有有菜的杂粮粥。 除此以外,他们并不用担心明天的生路。不少人因为劳作累出了一身汗,但大家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甚至还有心思担心看起来有些遥远的以后。 这是她带来的变化。 宣宁从未如此真切地受到这一点,现在,在这样一个夜晚,食物的味道和对未来的憧憬一起环绕在她身边,混合成美好的香气。 村长打完饭,也不急着吃,端着自己的碗畅想未来:“我都想好了,咱们这离最近的县城也远,而且山路难走,空着手还行,不挑路两天就到了,要是带来了点东西,四天都够呛。咱们村啊,就自己好好过。” 村里人都点了点头,王三柱干掉一海碗,给自己饭的时候见针道:“是,咱也没那些贪官要收那么高的税了,可得好好干,得把屋子一半都装粮食才放心。” 村里人都大声笑了起来,不少人心有同,盘算着建个地窖粮食。 村长指着联排屋道:“咱们这集体宿舍已经起来了,都好好干活,早点住上自家的房子。我看这几天从砍树的那边匀几个人给我,咱去周围转转,看看哪的地肥,好再种点粮食。” 村长发表完饭前演讲,觉得未来充了希望,距离全村人每天都吃个肚儿圆只差一点点时间问题。 要知道,逃难前也没几户人家天天吃,就连他家也是闲时稀粥忙时稠粥,而且干多少活吃多少饭。天天吃到撑?门也没有。 村长正沉浸于王家村要崛起的兴奋中,王三柱吃完了饭,拿着自己的碗筷去几百米外的河边清洗。洗着洗着,他嗅了嗅周围,问做饭的大娘:“你们今天给放了多少血啊,到现在还一股味,白瞎了这些好东西。”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