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 于大仙和潘三金也意外。 潘三金觑了于大仙一眼,想起了大半年前,那小兰香扯着于大仙的老头衫,嘴里 绵绵地喊着昶郎, 直把那老头衫的衣口扯得变了形,破了大口子, 狈不已。 难道,宿世的情缘,寻寻觅觅,痴心不悔, 这些竟然不是真的? 小兰香眼里闪过道 茫,好一会儿,它才摇了摇头, 声音很低。 “我也不知道了。” “罢了,左右也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小兰香振作了下 神,眼睛重新有神,不再去追究心底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嫌恶。 潘垚注意到,它的眼睛生得极好, 尤其此时褪去了还情鬼的痴 和 绵,目光清润明亮,如松似竹, 让人见了便觉得 喜。 以前的还情鬼美的是皮囊,还了情,它美的是由内而外的气质。 不像伶人,反倒像一位先生,在自己擅长领域里成一方大家,闪闪有光的先生。 潘垚思忖:这小兰香,它生前一定戏唱得极好。 小兰香周围有点点星光漾起,潘垚知道,它这是还尽了情丝, 障已破,人间 恨恩仇全然放下,要踏上轮回之路了。 小兰香笑得释然。 “多谢你们,今 来,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诸位道别一声。” 再看于大仙,小兰香面上有赧然之 。 显然,它是想起了自己当初那痴态,知道自己吓着这位大爷了。 “老伯,是小兰香深陷 障,之前失仪失态,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于大仙摆手,“算了,也多亏了你,我才发现土土的好资质,收了个好徒弟,仔细说来,我也没吃到亏。” “再说了,我平时相面看卦,问米请鬼的,本来就是吃 间饭,和 物打 道的,怎么可能被你吓到?不可能,这就是不可能!” 于大仙皱着眉,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当初被小兰香吓得老脸失 。 小兰香轻轻笑了笑,拱了拱手,也不戳破。 还尽了情,它一身的轻松,只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寻回了自己。 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徐昶,痴 着他,心底眼里只有徐昶的小兰香。 星星点点魂力之中,小兰香的目光透过小庙打开的木门,看向远方。 那儿有一棵大榕树,叶如华盖。 月 洒下,清风微摇,斑驳了一地的光影。 恍惚间,它好像见到了一位少年的身影。 小小的儿郎,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一株大榕树下练着唱念做打四功,清晨喊嗓吊嗓,掰着腿练 功。 鹞子翻身、涮 、飞脚……就连抛水袖的动作都有上百种。 勾、挑、撑、冲、拨、扬、掸、甩、打、抖……哪一样不是付出了汗水才学下的? 衣裳 了又干,干了又 ,咬着牙,眼里沁着泪,却坚强的咬下后牙槽,心中暗暗发誓,他能行! 后来,他也确实能行,一曲惊动梨园。 小兰香百 集,十分想不通。 它怎么就忘了那段时光?怎么忘了自己吃的苦头,辛苦练下的一身本领? 到最后,反而舍了这身本事,去寻他人庇护? 魂力笼罩,小兰香轻轻喟叹,这一刻,它终于寻回了自己。 在小兰香要消失的那一刻,潘垚脑海里有个念头浮现,如天雷勾动地火,不吐不快。 她瞪大了眼睛,紧着便开口问道。 “小兰香,徐昶的 股上是不是长了许多 ?” 这话一出,小兰香愣住了,点点魂光中,它点了点头。 “是,这一世我不知,不过,徐昶的上一世,他的 处是有很多 。” “我听他所言,观他所为,他自己也烦这 发,据说是后头长的,小的时候没有。” 小兰香想起了上一世的徐昶,对于那股道道间的 ,徐昶那是深恶痛绝。 他是个衣着打扮皆 致的富家公子,沐浴更衣还有丫鬟小厮伺候,自从有了那股道道 ,他轻易不在外人面前更衣沐浴。 还想了诸多法子褪 ,不过,无一法能成。 不论是刮,还是拔,抑或是用膏药, 股上的 子就像是附骨之疽, 发褪去,睡过一觉后,立马又会重新长了出来。 当真是野火烧不尽, 风吹又生。 “股道道 ,桃花运不断……”于大仙喃喃了句,随即牙疼一般的嘶了一声,拿眼睛去瞅潘垚,难以置信模样。 “土土啊,难道小兰香在前一世,也被人下了【鹤情】?” 潘垚脸 也有些不好看,听到于大仙这话,她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 魂光散去中,小兰香看了过来。 怕小兰香踏上轮回路,还稀里糊涂的没 明白自己为何对徐昶情 深种,潘垚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便将【鹤情】秘药说了分明。 “……你服了子丸,徐昶服了母丸,所以,你对他情 深种,至死不渝,甚至还因为情之一字陷入了 障,最后成了还情鬼。” “是这样啊……”小兰香愣了一会儿,半晌后,它喟叹一声,“往事已了,上一世的徐昶我已经寻不到,也问不出个分明了……我该走了,多谢小仙长告知我此事。” 它转过头,目光看向大榕树,清明的眼里有柔和的光漾过。 原来,不是它自己丢了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一切只是自己时运不济,遇到了恶人,被那恶人用恶药 惑了自己。 小兰香喟叹一声,这下是连心中那隐秘的怨和不甘都消退了。 其实,在还尽情谊,整个人清醒后,小兰香对情没有了执念。 只是在内心深处,它对那副痴 徐昶的自己有嫌弃,也有埋怨,潘垚这一番话,让它心底最后一分的怨念化去。 月光倾泻而下,透过半阖的窗户 淌而进,远处清风吹来,大榕树摆摆,在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中,小兰香冲潘垚几人笑了笑,拱了拱手,气质温润。 末了,他转身踏入虚无。 魂光点点,氤氲如雾,朦胧中,潘垚好似瞧见了虚无之境。 那儿有条河,河水泛着黄浊之 , 水声响,时不时的有小浪打来。 仔细看,河水下头还有人头浮动,那是渡黄泉的人淌在其中,面上或痛苦或麻木。 他们任由黄泉水洗去喜怒哀乐。 黄泉水涌动, 水推动着他们往前。 上了黄泉岸,各个神情麻木地往前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真是应证了那一句,生死面前无富贵,黄泉路上无老少。 一艘客船停在岸边,一位戴着斗笠的船老板接了有些茫然的小兰香。 “这位同志,快上来坐吧,我送你渡黄河。” 黄泉彼岸,一直不敢渡黄泉的一位汉子生气了,他见到船老板招呼小兰香,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踢了个石头过去, 脸横 地凶道。 “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明明是我先来的,好说歹说,好话都说了一箩筐,你就是死心眼的不让我渡河!” “这会儿,这娘们唧唧样的小子一来,你就要渡他过河,谁让你这样的?你是想讨打是不是?” 说完,他捏了拳头,左边脸上的一块灰斑也带着凶气,作势要朝人打去。 船老板一点也不怕, 板直了直,还将脑袋凑了过去。 “你打呀,你打,朝这里打,我不怕你!” 汉子怒得不行,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鼻孔撑开又收缩,呼哧出阵阵 气。 最后,他瞅着船老板凑过来的尖头斗笠,情知揍不得他,只得恨恨地摔下了手,不忘撂下狠话,为自己找回几分薄面。 “你小子行,真是行,哈!你最好一直吃公家饭,回头要是让我逮着了机会,我一定揍得你 地找牙,跪着求你爷爷我开恩!” 汉子是身量高大的男人,生前吃得也好,个子高高壮壮,还带着大金链子和腕表,这会儿,他又重新蹲回黄泉路边的一颗大石头下,眉 拧在一起,目光很凶的看了船老板一眼。 船老板身量单薄,只二十七八模样,手脚都瘦弱,不过,对于汉子威胁的目光和放下的狠话,他一点也不怕,呛了一句你就等着吧,回过头,他冲小兰香笑了下,放了木板,让小兰香登船。 小兰香走过木板,下头是黄泉水浪滔滔,黄浊之水涌来,带着骇人的气势。 小兰香上了船,坐在里头的木头凳上,倒是不敢 动。 目之所眺之处,黄泉水汹涌沉浮着一个个人脸,或贪嗔痴,或 恨别离,各种神情在黄泉水的洗濯中,逐渐麻木。 饶是自己也是一只鬼,看到这样的一幕,小兰香也有些害怕。 “这位同志莫要怕,这黄泉水洗去怨恨,贪恋,不甘……只有 障重重,走不过黄泉路的人才要入这黄泉水,你的魂灵轻盈,已经看开凡尘俗世,无须再以身淌江了。” “你别担心,我开船载你就好了。” “还有啊,刚刚那人也不是我和他呛,他实在是有点凶,还说什么好话歹话说尽,好话说了一箩筐,明明是我和他好说歹说,他就是听不进去。” “你瞧他身体沉沉,要当真让他上了我的船,我这船保准得翻!” “我明白了。”小兰香微微颔首,“多谢船老板。” 下一刻,只听船下突突突的声音响起,小兰香吓了一跳。 船老板哈哈笑了下,“瞧你穿这身衣裳,还是褂裳啊,这倒是少见……你死了很久了吧,难怪不知道,这是马达,不用撑船,吃了汽油柴油,船自己就能走。” 船老板怕小兰香不适应,拍了拍船边缘,招呼了一声,船儿通灵一般的晃了晃,接着,一道青烟拢过,这艘客船里又有了变化。 只见马达声消失,船头处却有了摇橹。 船老板坐了下来,调整了下坐姿,摇着橹往前。 他一边摇橹,一边唠嗑,瘦削的脸上 出些许笑意。 “左右也已经死了,黄泉路这一程,咱们就慢慢地走,走得妥当,不要着急忙慌的,唉,着急忙慌容易出事。” 小兰香点头。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