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我去,她偏不要,偏说我 气壮一些,壮啥哟,都老头子一个了。” 陈成华苦瓜着一张脸,瞧着老太太颠颠着脚,身上也没磕着碰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高玉姣这会儿说了老实话。 “你个糟老头子,瞅着一脸的褶子,丑得很!我还能不知道你 气不壮了么!我就是想着啊,以前咱们乡里祖宗也说了,鬼也怕丑的人,你 气不壮不要紧,够丑就成,这才留了你在家瞧孙孙。” 老大爷气了个仰倒。 瞧着这两人又斗着嘴,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摇头。 高玉姣和陈成华拌了一句就不好多说,两人都看向 榻上的陈聪聪,目 担忧地看向潘垚。 “小大仙,快给瞧瞧,聪聪是不是沾什么东西了?” “魂丢没丢?” “去去,一说就不吉利——” “你就吉利了,你就吉利了!” 两人推搡了两下。 潘垚看去,陈家的 不大,一米五左右,就山里常见的杉木,周围有围板围着,四周还有木 立着。 乡下蚊虫多,一年四季都挂着帐子。 陈聪聪躺在 上,眉头紧皱,一脑门子的汗,时不时还有呓语出现。 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本该是闭紧的双眼,这会儿是半阖状态,仔细瞧,还能瞧到那动来动去的眼珠。 于大仙皱眉,“这两 有没有冲撞什么了?” “没呀,这孩子也没说过。” “前两 在山里,聪聪哥瞧到好多蛇了。” 潘垚和老太太的声音同时响起。 “很多蛇?”于大仙人拿眼睛去瞧潘垚。 “我和聪聪哥乞了米,行了祈禳之法。” 听了祈禳之法,于大仙反应过来。 哦,是瞧到蛇行敦伦之礼啊。 此事不吉,人见了大凶,近 家中必定有祸。 …… 潘垚仔细瞧了陈聪聪,确定他只是在做噩梦,并没有丢魂,也没有沾了脏东西。 只是,这噩梦确实是古怪了一些,潘垚嗅了嗅,鼻尖隐隐有前两 行祈禳之法的烟火之炁。 瞧着陈聪聪 脑门的汗,潘垚到底有些不放心。 她眼睛半阖,使了望气术。 只一瞬间,陈聪聪在潘垚眼里便氤氲着气场,如雾似岚。 在他的身体上方有一个影团,那是梦境。 一丝神识注入,潘垚只瞧到一片的黑。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乌云遮天的夜晚,不见星光也不见月光,夜 浓郁得让人害怕。 突然,前头有了一声呜咽的哭声飘来。 哭声很浅,那人又急又谨慎,只一下便捂住了嘴。 那一丝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开了,浅得让人怀疑,刚刚那道声音,会不会仅是风声而已。 潘垚脚步一顿,下一刻,她如风似雾,缥缈无形,顺着那一道浅浅的哭声,落在了陈聪聪身边。 也是这个噩梦的梦主。 “聪聪哥。” 陈聪聪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头,他紧紧捂着嘴巴,眼里还积蓄着大大的泪水,听到这一声细细又浅浅的聪聪哥,他愣了愣,小心地转着脑袋,左右瞧了瞧。 潘—潘垚? 瞧到身边那道浅浅的人影,陈聪聪搁了手,又惊又喜,却也只敢做了个口型唤潘垚。 是我。 潘垚点头。 陈聪聪做的梦颇为奇特,潘垚左右瞧了瞧,发现陈聪聪藏身的大石头和前两 时候,她和陈聪聪行祈禳之法,一道煮粥时的大石头一模一样。 甚至,这会儿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破斗笠。 注意到潘垚的视线,陈聪聪捂住自己的斗笠,有些不好意思。 这东西,他做梦时就戴着了。 潘垚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潘垚环看了下四周。 原先以为只是噩梦,如今,在梦中见陈聪聪头戴斗笠,藏身石头之后,甚至,他的周身还有白米煮粥的烟气将他的人气遮掩,想来,这梦不简单。 石头这一处和潘垚甫一入梦境时的地方不一样,只见石头下方的山地燃了火把,映衬得这儿也有了光亮。 山地平坦,影影绰绰有许多人影。 不,不能说是人影,只见这些身影有着人的头,牲畜的四肢,像驴像马又像骡子…… 他们惨白着一张脸,神情麻木,中间走着五六个四米高的细长人形,它们或是骷髅模样,或是耷拉着一块像大衣裳一样的人皮。 个个咧嘴扬鞭,吆喝着长着人头的畜生。 只见青眼里冒着喜悦的 光,像地主在瞧努力给自己赚钱做活的牲畜和奴隶。 不论是人形,抑或是骷髅,和细长的四肢相比,它们都有着大大的肚皮。 瞧着这诡异的一幕,潘垚惊诧地 叹。 聪聪哥的语文一定不错,这梦境的场景真是荒诞又诡谲。 想象力充沛啊! …… 人头牲畜背上都驮着货物,步履蹒跚,神情麻木中透着疲惫。 这时,有一个脚下一个打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起来起来,干活了!”像套着人皮的瘦高个扬了扬皮鞭,皮鞭的利刃 过半空,有肃肃之声,“不许偷懒!” “痛,痛啊。”地上的人脸痛苦,四个蹄子微微 动,无力又疲惫,几番尝试,还是起不来身。 “咦。”潘垚诧异。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只见它长着一张女 的脸,仔细看,那张脸还有些眼 。 要是再 朗一些,丰盈一些,不那么憔悴一些,那不是聪聪哥他妈妈高娟梅么。 同一个村子的,高娟梅和周 红颇为投契,平时也 一道做活,择菜洗衣都 凑一处。 潘垚还得喊一声梅子婶婶。 潘垚看了陈聪聪一眼,果然是梅子婶婶,陈聪聪也认出了她,这会儿眼睛瞪圆,里头又蓄起泪泡,捂着嘴巴,无声地喊着妈妈。 “救救妈妈,”陈聪聪拿眼睛恳求,颤抖着手指向一处,爸爸,那儿还有爸爸。 潘垚顺着陈聪聪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 糟糟板寸头的男子,胡子邋遢,人的脑袋,是棕 瘦马的身形。 皮 黯淡又脏污,马身瘦得能瞧见马肋骨,瘦骨嶙峋,马肚子的皮都耷拉的下垂了。 仔细看五官,确实是陈聪聪的爸爸。 去年 分时候,陈聪聪的爸妈便去了外地赚钱,八月十五没回来,过年也没回来,只捎了信回来。 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是陈聪聪想爸妈了? 一只手探了过来,抓住潘垚的衣角。 潘垚低头看去,是陈聪聪的手。 他含着泪,手都抖了,动作轻轻,不敢惊动下头的妖魔鬼怪,眼里都是恳求。 潘垚为难,这是个梦呀。 是陈聪聪的梦,救了也无用。 大石头边有一个破砖头垒的灶,灶里燃着的木材,火舌舔邸着黑 的陶罐,只听里头有咕噜噜的冒泡声。 大米变软,绽开米花,汤汁逐渐开始粘稠。 米香阵阵,烟气氤氲着大石头这处。 就在这时,烟气陡然转盛,转而散去,潘垚看去,这是粥好了,火熄灭了? 再从石头处往下方看,那儿氤氲一片朦胧的雾,不论是四米高的怪人怪骷髅,还是那数十上百的人头牲畜,这会儿像被定格的照片。 风一吹,飘飘渺渺,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潘垚!”陈聪聪急急回头,破斗笠下眼睛很亮。 这一处天旋地转,地面崩塌,山石滚落,所有的一切像是裂开了一样,空间也一样,空气都裂开。 梦境塌了。 …… 潘垚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 榻上的陈聪聪也猛地坐了起来,嘴里大声地喊了一声,“潘垚!” “醒了醒了!”老太太和老大爷大喜。 瞧着陈聪聪 头的汗,还有那一脸的苍白惊惶,高玉姣心疼得不行。 “没事了,是做噩梦了,瞧你一身汗的,抱着被子别动啊, 去打点热水给你擦擦,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