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跟着潘三金来卖瓜,今天倒是没有去市里,只坐了渡船,到了凤凰洲这一片就不再坐公 车了。 正好,凤凰洲今 是赶集 ,忠关街这一处来了好些个摊贩,卖啥的都有,吃的用的,自家扎的簸箕扫帚也有。 潘三金的西瓜卖了大半车, 头渐大,人少了些,就在树荫下贪 凉,也歇一歇嘴儿。 这做生意啊,也老大不容易呢。 原先逐渐萧条的市集,因为这突突开来的三轮车,一句赊锅喽,不要钱喽,就像热锅里掉了粒冷水一样,一下便炸锅了。 …… 潘三金:“不要钱?那不能吧,谁做这亏本买卖,又不是傻。” 做了几 卖瓜生意,潘三金现在是一肚子的生意经。 买卖买卖,总得有赚头,还得是颇多的赚头,不然这样辛苦地折腾一通,风里来雨里去,白天背太 ,晚上扛着月亮的,谁要遭这个罪啊。 潘垚探头看去,这会儿,人群里也有人提出和她一样的问题。 “小哥,这锅真不要钱?” “现在不要钱,算我赊给大家的。”被拉扯住衣袖的老板小哥脾气不错,乐呵呵又耐心。 他左右瞧了瞧,见人引的差不多了,冲自己一起来的另一个兄弟点了点头。 下一刻,只见这稍微年轻一些的小哥跳到了旁边的长条凳上,手中拿着个梆子铜锣。 “梆——”的一下,铜锣被敲响。 “各位父老乡亲,叔叔伯伯婶婶大姐儿,大家听我说,今儿我小江跟着大江哥一道,送 风送便利给大家,所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没有一口好锅可怎么能行?” 下头围着的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潘垚也差不离,换了 树梢,特意挑树叶少,不挡眼睛的。 小江哥这话一出,潘垚跟着点头。 是极是极,努力赚钱,努力种田,那不都是为了吃吃吃么! “可一口锅贵呀!”小江哥拍了拍大腿儿,再摊开手,皱巴着脸,再连连叫苦。 大家伙儿一听,更是情不自 地点头。 可不是贵么!搁几年前,买口锅买把刀不容易,还得用工业券,老爹老妈给分家,锅还是重要资产! 见挑动情绪差不多了,小江哥 意,这才又道。 “今天!”他环顾众人,声音铿锵有力道,“我大江哥说了,带来的锅都能赊给大家,这锅一口二十八块五 钱,你们要买也成,要赊也成!” “赊给大家,能赊几年?” 他抛出问题,自问自答。 “等猪过千,牛过万,番薯一斤一块钱,到时,我们再上门拿锅钱,也不多要,这番薯涨了十倍,我们这锅涨个五倍就成,到时,抹个零头,收大家一个一百四,没有做亏心生意吧。” 人群中哗然。 猪过千,牛过万,番薯一斤能卖一块钱? 会有这种时候? 在猪 一斤一块二,牛 一斤两块五,番薯一斤一 ,丰收时候 卖,只得个七八分一斤时候,这话就像天方夜谭一样。 “一百四——”人群中,有人 冷气,有人倒嘬牙花。 偏偏人还不能说他贵,人白赊的,赊期也不定,要真番薯一斤一块,这一百四——哎,洒洒雨的事啦,小意思! 小江哥气沉丹田,声音自带喇叭效果,远远的,潘三金都听了个正着。 他颇为意动,“盘盘,你说,这番薯真能卖一斤一块?” 要当真这样,那是怎样的一场富贵啊。 地里冒金疙瘩喽! 潘垚:…… “哪才一块钱,一斤打底3块起。” 什么烟薯 薯紫薯,那还得更贵! …… 第156 因为白赊的锅, 白赊的刀具,凤凰洲忠关街这一处热闹极了。 人都 凑热闹,这是天 。 很快, 人越聚越多。 “赊刀人啊,倒是好久不见了。”这时, 人群中有一道颇为老迈的声音传来。 在一群怀疑真假, 犹豫赊不赊的 谈声中,这一道声音不是很扎耳, 莫名的,潘垚却注意到了。 她拂了拂面前的一簇绿叶,探头看去。 只见说话的是个耄耋老太,她花白稀疏的发用黑夹子往后别了别,穿一身土蓝 的老式布衣, 黑 子,踩着黑面的布鞋。 这会儿, 她正背着手瞧这自称姓江的两兄弟。 好一会儿, 老太老花的眼睛闪了闪,摇了摇头, 带着股怅惘遗憾, 又隐隐有着几分的自嘲。 “时易世变, 赊刀一脉竟真做起了生意。” “大江哥。”不单单潘垚瞧到了老太, 站得高,看得也远, 还看得细,小江哥也注意到了这老太。 他低声唤了一声大江哥,冲他使了个眼神。 大江看了过去,微微皱了皱眉, 下一刻,他热情地招呼道。 “婆婆,要不要赊一把剪子?好用着嘞,我们哥俩自个儿磨的,每一把都锋利,杀 杀鸭,都好使!” “是朱阿婆,今儿怎么有空逛市集了?”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老太,有些意外。 …… “今儿的市集真是热闹,朱阿婆竟然也出来了。”树荫底下,有人来到潘三金的板车前挑西瓜,见老板探头瞧那边,跟着也瞧了一眼,笑着道。 “朱阿婆怎么了?”潘三金不解,人出来逛市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竟然还用了【竟然】一词。 来人推着自行车,头上也带着顶草帽,是个小伙子,长手长脚,一笑就 出两排大白牙。 “老哥不是咱们凤凰洲的吧,瞅着有些面生。” “是,小镇来的,这不,这瓜还是村子里自己种的嘞。”潘三金乐呵呵,拍了一个大西瓜,不忘夸道,“甜着呢,我给你挑一个?”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成。”来人笑道。 他颇为健谈,一边挑瓜,一边还和潘三金闲聊。 “我和你说,我包从文眼睛利着呢,这附近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朱阿婆啊,她是我们凤凰洲颇为出名的老太。” 瞅着潘三金好奇的样子,他还 低了声音,头往前一探。 “出了名的古怪。” “古怪?”潘三金重复了下。 “对,就是古怪!”包从文肯定地点头。 “她啊,白天都不 出门,只晚上支个摊子,在东街那儿卖馄饨,有一个锅里的馄饨从来都不卖给别人,每天清晨都往河里倒,浪费又古里古怪!” 潘垚在树梢上听着,视线看向人群中的朱阿婆。 这会儿,朱阿婆被大家围着问了几句,颇为稀罕模样,显然,她确实是深居简出,街坊邻居都知道,她白 不 出门,也不 凑热闹。 被人问了几句,朱阿婆也不嫌别人多事,神情淡淡,却也有问有答。 “还能干嘛,我摆摊的两口锅破了,来了卖锅的摊子面前,自然是为了买锅。” 生意上门,大江哥 神一振,更热情了。 “阿婆是瞧锅啊,那看看。您要买多大的?我这儿个个都是好锅,耐烧、好烧、不拘是炒菜还是做汤,都热得快。” 他转过身,从车上拿了几口锅下来,让客人亲自挑一挑,看一看。 “喏,您好好看,我这是好货不怕比,和店里的比质量不差,价钱还更实惠,您看,您是要赊还是要买?” “自然是买。”朱阿婆瞥了大江哥一眼,似笑非笑,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你们赊刀人的东西,我可不敢赊。” 大江脸上的笑模样僵了僵,片刻后,他带着分讨饶的笑意,双手合十,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道。 “是小辈眼拙,看来阿婆是个懂行的人,不过,你应该也能瞧出来了,我和小弟虽然还说着赊的生意,却、却也只是讨个饭吃,糊糊口……” “嗐,我就实话和您说了吧,我和小弟都不信老家的东西,那就是 信,得破四旧!我们就是老实的生意人。” “说一句赊,不过是噱头,引着人好奇,聚着来买东西的。” 都说人炁便是财炁,人多了,瞅着他们兄弟车子上的商品多,挑挑拣拣,不买这个,总会买那个吧。 朱阿婆耷拉着眼皮,老态龙钟地哼了一声,带着沉沉暮气。 “老婆子我知道,小年轻身上没有老家伙的气,要当真是做赊字道生意的,老婆子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大江哥听出了里头的未尽之意,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不打算讲究他们了。 “来来,阿婆,你家用多大的锅,我给你挑个好的!要是不急着要锅,您一会儿再来拿,我还能帮忙开锅,不多收钱, 个五角八角的都成,您凭着心意给。” 大江哥乐呵呵,生意经做得不错,开个锅还能赚笔小费。 这时候,铁锅得开了锅才好使,锅身擦洗干净,用一块生肥猪 ,中小火控制着,将肥猪 当布一样,筷子夹着,一点点将锅的内里和外头擦过,肥油浸润。 一趟又一趟,直到肥猪 不再发黑才成。 这是个耐心活,五角八角的,倒也是良心价了。 “不用,我的锅,自然得我自己开。”朱阿婆丢了这一句,神情依旧冷淡,拿出一个深蓝 的钱夹子,卡扣一扭,钱夹子打开,不多不少,从里头数了一十八块五出来。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