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和陈柏升说一声,她带了烤羊腿回来,就搁在厨房。 话到嘴边,想起方才时候,石阿婆一路的絮叨和数落,石娟又闭了嘴,有些沉默。 算了。 还是留着给小山和小川吃吧。 年轻时候,她贪图这男人好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好的皮囊都看厌了,更何况,这皮囊也不好看了。 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等石娟忙碌完了, 头的灯一拉,里屋瞬间亮堂。 视线瞥过,瞧着陈柏升手中拿着的东西时,石娟的脸 一变。 她一把将东西夺了过来,“你拿着这做啥!” 只见这东西只巴掌大,圆口三脚,两边各有一个挂耳,是青铜的材质,像古时候的酒樽。 可那形状要是再大一些,却又像庙里宗祠里的鼎。 石娟夺过东西,将东西捏在手上的时候,仍然有种心悸的 觉。 她低头看这小东西,有些恼,也有些悔。 这东西—— 它是前段时间一场捡骨葬中,她从棺椁里捡回来的。 说是捡,其实是藏,是偷,是瞒着师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瞧着这东西便挪不开视线。 那段时间,小山要读高中,学费不少,小川又病了一场,家里这要钱,那也要钱,孩子爸爸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是只花钱不赚钱的主儿,还得和她讨零花钱! 家里的重担 得她心里沉甸甸。 替那家捡骨时,瞧着这东西是个古物,颇为值钱的样子,她、她的心就坏了。 …… 屋子里。 石娟捏紧这青铜小鼎,来回踱步,心慌得不行。 子老实就是这样,做了一回亏心的事,这事便 搁在心头。她抖着手藏了回来,偏生胆气又不足,过了那劲儿,卖又不敢卖。 至于缺钱的事,石娟咬了咬牙,又被石阿婆接济了一番,也就撑了过去。 这样一来,这从坟里拿出来的东西就成了烫手山芋。 丢也不是,卖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 石娟将它随手丢在堂屋供祖先牌位的斗柜 屉里了,哪里想到,今儿竟被家里的汉子翻出来了。 “这是什么?”陈柏升问。 “你别管。”石娟声音沙哑,低声时候有些 粝,声音不客气,像是在吼人。 “别管就别管。”陈柏升被唬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也有了不痛快的神 。 视线跟随着石娟,见她趿拉着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又心烦意燥地将东西重新丢回供桌下的 屉里,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石娟迟疑地想着,要不,还是和师父说一声,将东西还回去? 她惴惴不安,心里懊悔得不行。 人啊,就是不能行差踏错,这一走错路,想要回头还真没那个勇气。 石娟想要和石阿婆说一声,将东西还回去,多想了一会儿,却又迟疑。 不说因果,只说现实,捡骨这一行最为重要的便是名声。 宅 宅,一是死人宅,一是活人屋,捡骨时候不问而藏,这和入室行窃又有何区别? 名声一旦蒙灰,就是捡得再好,也无人再寻来捡骨。 陈柏升倚着门框看这一幕,啧啧两声。 他这媳妇心思浅,瞧着这心慌模样,这东西应该是墓里来的。 虽然吃的穿的都是找媳妇拿钱,知道媳妇是做捡骨这一行,陈柏升还是 了 手,嫌弃地啐了声晦气。 “没钱了,给点零花用用。”陈柏升吊儿郎当。 “没有!”石娟咬牙切齿。 又讨了几声钱,还是没讨着,陈柏升也是生气,脚踢了踢木头凳子,摔摔门,把屋子 得砰砰作响。 他倒是不敢摔碗摔锅,毕竟破了得费钱买。 穷就是这样,就连生气都得收着点劲儿。 寒酸! …… 第166 屋子里闹了不小的动静。 寂静的夜里, 一点声响都被无限的放大,何况是这摔门摔桌凳的声音,被扰了夜里的休息的街坊邻居不痛快了,三三两两地拉开了窗户, 板着脸就朝外头喊去。 “陈柏升, 这大晚上的,你个老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还能作甚, 和媳妇讨钱没讨着呗!”这话是一个婶子搭话的, 带着几分风凉。 大家伙儿嫌弃。 “一个大老爷们, 就这样的出息?你说说你, 都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没牙的 娃一样,尽吃软饭!自己也不嫌弃自己丢脸——” “睡了睡了!懒得说你!别再砸东西了啊,要是再砸, 一会儿我上你家帮你砸!” “……” 众人骂骂咧咧了几句, 砰的一声, 打开的窗户大力地阖上。 村民 听热闹,陈家的这事啊, 大家还不吝听了。实在是听了太多回, 腻味了。 石娟牙关咬得紧绷, 昏黄的灯光下,眼睛幽幽像簇着两团火。 她也不多说什么, 搬了枕头被子,转身就去了另一个屋。 陈柏升被这目光镇了下, 还要扔地的一张小杌凳举在半空中,搁下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最后, 瞅着没人的屋子,他悻悻地将杌凳放了下来。 动作颇轻,还捡了其他两张摆好。 一边忙活,陈柏升一边嘀咕。 “这婆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坟开多了,白森森的骨头捡多了,这冷不丁地瞧人,还真有几分唬人,像鬼!” 埋汰了石娟几句,陈柏升心里痛快了些。 这间屋子是两人成婚便住的房子,那时候结婚,家里得有三十六条腿, ,梳妆柜,五斗柜……要是没有这些,娶媳妇都不好娶。 这间屋子里便摆了一张梳妆柜,是石娟的,平时颇为 惜,镜面还用了块镂空花布遮着。 陈柏升一 股坐了过去,动作过大,搭在镜子上的花布被碰掉了,落在地上。 陈柏升转过头,就见椭圆形的镜子中有自己的倒影。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薅了薅发,又摸了摸脸蛋,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老话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话果真不假。 这不,定是瞧着他老了丑了,阿娟才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讨个十块钱,这也舍不得给!” “冷水烫 ,死公 一 不拔!” 陈柏升愤愤。 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啊,这脸蛋,这身子板,走出去谁不怜他? 别说阿娟稀罕他了,就连那些大姐婶子都格外喜 他,说他面 嘴巧!今儿东家给个饼,明儿西家来个馍,出门就从没空手归的! 陈柏升摇头 叹,“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他起了身,颇为寂寥地熄了灯,躺在 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有些昏沉。  糊糊中,一道瓮沉的声音飘忽地响起,似远又似近,捉摸不透,带着几分蛊惑。 “来~” “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国 天香,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陈柏升似梦似醒。 国 天香? 他又不是娘们,要国 天香作甚? 来个貌比潘安还差不多。 心里的思绪就像水底的水草般,飘忽地四处漫开,随着水波 转,没个着落。 不过,听到富贵荣华时,他的心神微动。 这一动, 榻上,陈柏升就直 地坐了起来。 夜很深了,周围一片的漆黑,知了也疲倦地叫一阵歇一阵,月 投在地上,有惨白的颜 ,幽幽又冷冷。 黑夜中好似有黑 的浓雾弥漫而开。 陈柏升半阖着眼睛,僵着身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门被打开,发出老旧又幽幽的吱呀声,声音低得让人心悸。 他走到了堂屋,打开了柜子的 屉。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