茎又往地里扎了几分,枝干 拔地朝天生长。 冬风愈寒,它愈要开得 丽。 它要开花给家里人瞧。 将军巷16号的庄家,那也是它的家。 哪里想到,只几年的光景,庄东福要寻摸媳妇了,六百六十六的价钱,许丽云也舍得卖了。 …… 屋子里。 阿茶轻轻叹气,清丽的脸上染上了愁绪。 “我不想去那大权家,我、我有些怕——” 在潘瑶瞪圆的虎视眈眈下,阿茶不好再说嫁和聘,它也不喜 说嫁,乔迁之喜,这倒是好。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花树,院子里的土地肥沃不肥沃,家里人是不是勤快……” 阿茶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担心。 潘垚理解阿茶的担忧。 人挪活,树挪死,妖 鬼怪修成人形,也有其本身的特质,草木 怪最怕的便是挪窝,花鬼树鬼也是如此。 她想了想,道。 “那咱就去那大权家瞧瞧?要是他家不合适,阿茶姐姐就不去。” “能不去的吗?”阿茶期待又担心。 六百六十六都收了,怎么能不去? 一斤猪 一块一,这时候,寻常人家一周半月的,也就舍得割一条 回来吃,一道菜里切上几片 搁进去炒, 个 荤味儿,不用翻筷子数,眼睛瞅瞅就知道搁了几块 。 六百六十六的钱,那能做好些事情了! 不通俗物的花鬼也知道,许丽云将自己卖出去的价格颇高。 都收到口袋里的钱了,怎么可能再拿出去? 更何况,这钱,她还准备着,要给庄东福寻摸媳妇,再置办些新家当,每一分都有其去处。 “当然可以,你现在会说话,要是不 意移居去大权家,咱们可以自己和他说清楚。” 不用许丽云这当妈的,也不用庄祥安这当爸的,自己就能给自己做主。 想着明儿便是花卉移居的 子,潘垚坐不住了。 “姐姐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她说了这句话,当即就往 榻上一躺。 山茶花鬼的眼睛都瞪大了,只见小姑娘一骨碌地躺进了被窝里,厚实的棉花盖得高高的,将脖子都盖得严实,只 出个小脸蛋有些红红的。 潘垚闭上了眼睛,下一刻,身体里出来了道影子。 阿茶看去,惊诧不已。 又是一个潘垚。 变、变成鬼了不成? 潘垚拉过山茶花鬼的手,好似瞧穿了它心底的所思所想,笑眯眯道。 “阿茶姐姐别担心,我没事,这是元神出窍,走吧,我们一起去大权家。” 话才落地,两人皆如风似光地往前卷去。 玻璃的窗户被打开了个 隙,风绕过庄家堂屋前的萱草,卷过路边落了叶子只剩枯枝朝天的枝桠,沿着将军巷一路往前。 夜里安静幽暗,不如白 热闹,在潘垚眼中却和白 没有什么区别。 她瞧到了巷子尽头有一处的小庙宇,庙不大,也就方寸的小屋子模型,小砖头和木头砌了个四方的小屋,像供奉土地的神龛一样,里头摆一个将军高坐大马的石头像。 将军红缨铠甲,冒着青筋的手勒紧缰绳,马儿昂首抬蹄,很是威风。 据说,湖安将军巷,这一街道的名字便是因这神龛。 很久以前,这儿出了个平民将军,英勇不凡,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只是刀剑无眼,最后,他还是青山埋忠骨,撼不见心下牵挂之人。 故乡的人 念其英勇,立了个衣冠冢。 祭拜的人多了,渐渐的,这处坟冢有了香火,就成了个小神龛,这一处的街道也被唤做了将军巷。 潘垚多瞧了那神龛几眼,颇为奇特的是,神龛后头有好些个小石碑,只巴掌大小,外形像箭矢,石碑被风雨浸润,或斑驳,或破败,一些甚至冒了些许青苔,缺了半角,或倒塌在地。 自然,新鲜的石碑也有。 这些石碑或新或旧的,上头无一不刻着【箭来碑挡,弓开弦断】这八个字,笔触不一,字迹不同,或规矩或潦草或张狂。 几丛的石碑,能见岁月的更迭。 【箭来碑挡,弓开弦断】 潘垚认出小石碑上的字,恍然此处为何这般多的石碑。 这是断将军箭命格的破解之法。 八字命理里,男怕将军箭,女怕阎罗关。 命带将军箭,小儿带煞,轻则头脸有伤,手足带伤疤,重则眼瞎耳聋,四肢残疾,甚至夭折,伤亲还伤己,在小儿关煞中是大煞。 这一处唤做将军巷,不单单因着许久前,此处出了位平民将军,更是因为,这处的风水利于化小儿关煞,将军箭。 石碑下埋一张小儿生辰八字,石碑刻【箭来碑挡,弓开弦断】这八个字,只等小儿年 十八,这关煞便能化去。 神龛这处卷过风,带着光,细看,里头还有片片的山茶花瓣,有幽香暗涌。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比自己来时更快的速度,更自在的姿态,阿茶被束缚山茶树里,长达十八年的灵魂好似都得到了自由。 它快活极了。 这一刻,它是风,不是只能随着风动而动的山茶。 注意到潘垚的视线,阿茶兴奋,话比之前多,显得声音有些拔高。 “啊,我知道了,这儿应该便是秦将军的小庙了,我听婶儿她们说过,秦将军好生厉害的,骁勇善战,奋力杀敌,县志里都有他的记载……” 潘垚肃然起敬,被史书记下的人,这才永不逝的存在。 当然,县志虽小,那也是史,这是毋庸置疑的。 “潘垚潘垚,你瞧,那是庄东福的小箭碑,下头埋了他出生的时辰。” 箭形石碑上并没有刻名字,阿茶却认得何处是庄东福的,它听许丽云几人说起过,说是挑了个好位置,化关煞的箭碑就埋在一株胡杨树旁边。 月夜时候,树的影子有一道叉像弓,小箭碑像搭在弓上的箭,远远看去,就像要朝天 去一般。 箭矢朝天,化去关煞,不再伤亲伤己,这是吉祥意头。 阿茶今 才亲眼瞧见。 曾经听过的事,此刻亲自瞧见,怎能不兴奋? 潘垚笑了笑,耳朵边是阿茶开心的声音,热热闹闹。 两人绕着这些小箭碑又卷了卷,风拂过神龛中的石头像,直把那丝绦做的将军红缨吹 ,见它 狈地耷拉在面门前,这才嘻嘻笑闹着继续往前。 风和光的后头,神龛的顶上落了一层花瓣,半空中,花瓣还在扬洒,月夜下瞧来,就像是落了一阵湘妃 的雪。 …… 第180章 潘垚带着阿茶一路往前, 很快,两人便寻到了定下绯爪山茶的大权家。 那屋子倒也好找。 吃席时候,大家最 说热闹的事, 尤其还 说发财的事。 潘垚就在酒桌上听了这大权的名字, 说是家里办了个烧砖的砖窑,人年轻,也好本事, 去年时候, 自己就新盖了座好房。 四四方方,是三层半的屋子,和别人家不一样, 顶楼不用瓦片,用的是水泥平铺, 豪气!干净又派头, 还不用担心漏水。 依着这些只言片语, 便是不认得这大权, 也未在湖安这一处里待过, 如风似光地呼啸了两圈后,潘垚也就寻了过来。 “是这个人吗?”潘垚问。 屋子里, 大权搂着被子睡得正酣,呼噜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接连不断, 偶尔再打个转, 一道韵律。 他媳妇嫌吵, 裹着被子侧过身,就是睡梦中眉头都是皱着的,心烦, 不踏实! “对,是他。”阿茶探头看了一眼,紧着就点头。 前几 时候,有四方乡亲敲锣打鼓的去许丽云家聘花,进了院子,大家绕着绯抓山茶树看,口中夸赞着好好,这山茶种得好,冬风呼呼吹来中,山茶树随风摇摆,也将下头的几人瞧了清楚。 大权,这个出了六百六十六块钱的人,阿茶看得格外仔细,心里忐忑不安,唯恐去了新居自己适应不来。 确定没有认错地儿了,潘垚和阿茶考察起了新居。 “不要紧,不喜 咱就托梦和他说一声,人租房子还得多瞧瞧几户呢,咱这是花树挪窝,出了差错可不妥,得好好地瞧瞧。” 人挪活,树挪死,这不是一句空话。 于花草树木而言,扎 土壤深处,挪一回居,元气伤一回。 “嗯!”阿茶重重点头,这话它最清楚不过了。 月夜下,两人一道瞧起了大权这一处的屋子。 他倒是有心,树未挪过来,种树的坑 已经挖好了,在院子的北边,这方向利家中财运,且光照充足,是种树的好方位。 潘垚多瞅了几眼,眉头微蹙,却不是很 意。 “潘垚,你觉得怎么样?”阿茶有些迟疑地问。 虽然才 往不久,且小姑娘又是年纪小小模样,莫名的,阿茶却觉得潘垚有本事又靠得住,让人安心。 移居这事对它而言非常重要,它也想听听潘垚的意见。 “阿茶你觉得呢?”潘垚不答反问。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