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时迁想着小孩一个人出门在外,自己怎么着也得当一回长辈。 其他的事情,淡出也好,说清楚也好,等苏曈回广州了再处理吧。 “吃什么都可以吗?”一听到吃饭,苏曈的肚子很配合地响起一阵咕噜声,在密闭空间内很是明显。 见她瞬间表情一僵,巫时迁不笑出声。 哎,还是个孩子,是自己想得太复雜了,先带她这两天好好玩一下吧,也算给叶瑄有个代了。 “嗯,吃什么都可以,你那备忘录上有心水的餐厅吗?”巫时迁答道。 苏曈把巫时迁的手机放回扶手箱,扶穩了一直搁在膝盖边的蛋糕盒:“我想吃海鲜大排档。” 巫时迁倒是没料到她会选大排档。 这两次见苏曈,小姑娘都穿得素雅文艺,从裙摆上每一条干净利落的百褶,到擦得锃亮的牛津小皮鞋,每一个细节看似简单,可无处不显示出苏曈平生活习惯是多么一丝不苟。 她怎么都不像是个会去吃街边大排档的主,她应该在洒光的拐角咖啡馆里,翻着英文原著小说,享用着英式红茶和美茶点。 “之前你妈妈带你去吃过吗?去的哪一家?”巫时迁问。 高铁将这个沿海小城市的旅游业推上了高峰,地理优势使这里海鲜种类繁多、渔获极其丰富,各种档次的海鲜大排档更是遍地开花。 苏曈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家炒海瓜子特别好吃。” 这个线索可太模糊了,没炒海瓜子的能称得上是海鲜大排档吗? 巫时迁思考了几秒,说:“我带你去一家我经常去的吧,那家味道做得不错,不过环境就很一般,你ok吗?” “嗯嗯,我可以的,我做过功课,很多人说店铺环境越差的越好吃。” “行,那你休息一下吧,下高速后还得再走一段路,没那么快能到。” “好。” 苏曈确实累了,第一次一个人坐高铁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都保持着高度戒备心,后来还折腾车子的事还捣腾了那么久。 悬了许久的心在见到巫时迁的那一刻已经轻飘飘地落了地,被裹进光晒透了的蓬松被子里,心怀都是安心的味道。 巫时迁的车内没有用额外的扩香,阖上眼的苏曈能将鼻腔里嗅到的气味拆分开来仔细分析,是淡淡的皂香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男人从浴室走出来时身上还弥蒙着蒸汽,她猜想应该是橙花气味的香皂,清干净里裹着一丝甜。 香烟被轻衔于薄之间,借着打火机虚晃的火焰,苏曈看清楚了男人的脸。 「巫老师……」她喃喃出声。 「嗯,过来。」沙发上的男人有一半陷进黑暗里,漫起的烟雾模糊了他深眸里极强的攻击。 夹着橙花的话语,被包裹进润的烟草香气,一同飘至她面前。 苏曈视线失去了焦距,只能跟随着气味往声源处走。 那沙发就在斜前方不到五米遠,然而那朦胧不清的烟雾在她面前扭曲了空间,她怎么走都走不到巫时迁那儿,每往前走一步,那沙发就往后退几寸,黑暗也蚕食着仅存不多的光明。 她急了,呼唤着男人的名字。 我走不到你那里去,怎么办啊巫老师,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像浸了一整晚薄荷水。 茫无助的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小臂,将她猛拉到身旁。 黑暗中苏曈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战鼓擂动,大脑被黏稠浆糊搅和得无法思考,男人的呼带着苦橙叶和尼古丁,手掌和膛都是温烫的,似是古巴海滩上吹来的热风。 她就在浓烈且苦涩的气息里燃烧了起来,温度烫得她晕眩,在黑暗里她依然能看见男人眼里毕的锋芒,她被苦甜织的巨大漩涡裹得无法呼。 「苏曈……」 藏在锋芒之下的是星星点点的情,掩在清冷烟草烟雾之下的是轻佻的呢喃。 黑影下来的时候,苏曈阖上了微颤的眼皮。 “……苏曈……” “苏曈……我们到了。” 苏曈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穩在路边,车内音乐的音量十分微弱,冷气也没刚上车时那么强了。 她还没从晕眩中完全清醒过来。 玻璃斜上方亮起一盏街灯,街灯旁是一株比它还高的大树,枝密叶均被染上了橙黄,夜风轻轻拨起了树叶。 有细蚊在昏黄光晕内飞舞冲撞,无规律的飞行路线在苏曈瞳孔上划着刀。 她没敢看向驾驶座的方向,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线被相同的气味抹去,她生怕看到巫时迁时会再次陷入幻想里。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糟糕。 原本只存在于她夜梦里的那些旎暧昧,随着和巫时迁接触得越多,如今都有了具象化的画面。 * 大排档这个时候已经是一桌难求,铺着好几层一次塑料薄膜桌布的圆桌摆了店门口的小空地,一张张廉价的红塑料凳子像飘在暗湖上的一盏盏莲花烛火。 墙上攀爬着错综复雜的电线,尽头是时不时跳闪一下的白灯管,单薄的白光线把每个客人的头顶打得极亮,筷子在菜肴上落下残影。 海鲜鱼缸旁围了点菜的客人,苏曈手里拎着蛋糕盒跟在巫时迁身后,听着他用方言和一个身大汗的中年男子谈,可注意力总被开放式厨房里大厨颠锅时腾起至半空的炉火引了去。 “麻烦你啦阿叔,挪张桌子给我嘛。”巫时迁给男子递了烟。 老板拎起搭在脖子上的巾擦了擦汗,接过香烟,喊住身旁一个服务生小弟:“你去仓库里搬张小桌子出来,摆去后门那边,带这组客人过去。” 年轻男孩点了点头,对巫时迁说:“跟我来。” 巫时迁替他翻译:“苏曈,你跟他先过去。对了,除了海瓜子,你还有什么要吃的?” “巫老师你安排就好。” “好,那你先过去吧。” 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巫时迁叹了口气,回过身,摸出打火机给老板点上烟。 “好久没见你来了啊,今晚吃什么?”老板叼着烟,拿起记菜单龙飞凤舞写上桌号和人数。 “今晚的薄壳肥吗?”巫时迁给自己点了一,没看琳琅目的鱼缸和贴在墙上蒙了层油烟的菜谱。 “肥!这个时候的能不肥吗?” “炒薄壳,焯鹅肠,嗯……要小象和虾……” “小象粉丝蒸?虾白灼?”老板写得极快,基本上巫时迁还没说完他就记上了。 “对,然后炒个青菜和素粿,油都不要下太多了,鹅肠的肥膏也去掉……再要个膏烧番薯芋。” “好好好。生腌的今晚不吃啊?” “我问问。”巫时迁按开微信,给苏曈打了个电话。 “……对,生腌的你能吃吗?……好。”巫时迁挂了电话后,跟老板点点头:“再加一只腌蟹。” 老板记上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巫时迁一眼:“今晚难得还有腌蚝,要不要啊?晚上可以虎虎生威哦。” 巫时迁听着老板隐晦的黄腔,一失神,竟呛了口烟。 “说什么呢,朋友家的孩子。”他扬了扬手,往外走了几步,“就这些,咳咳、记得别太油了啊。” “知啦。” 巫时迁站在街灯下把剩余的烟完,他抬头看那些扑着灯火的飞虫,思绪难得的凌破碎。 鞋底碾灭带着微弱火星的烟头,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刺刺的后脑勺。 想把刚刚在车里听到的那几声软糯甜滑的“巫老师”,拍出脑袋。 ————作者的废话———— 简单解释一下老巫点的菜: 炒薄壳:炒海瓜子 焯鹅肠:我们这边的写法是“火足”鹅肠,打不出的字,意思大约等于“涮” 小象:小象鼻蚌 素粿:不放的炒粿条 腌蟹:生腌膏蟹 不说了,我饿了(手动再见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