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疑惑,“就只凭短匕?国公爷自己也认了?” 萧筠咬牙道,“这就是叫人生气之处,凭着一把短匕,父亲本可不认,可父亲自己说那人和当年那女子生的有些相像,且眉眼间也有他自己的影子,谁都还没父亲,父亲就先认了!陛下和雍王见此,这才让父亲大摆认亲宴!” 裴婠听的惊诧不已,“他母亲是何出身?你说他被弃养的,可是刚才我却听他说他跪过生母的坟冢,那他怎知母亲的坟冢在何处?” 萧筠眸不屑,“他母亲是青州一罪臣之女,本就是在放途中遇见的我父亲,我父亲救了她,她为了报答父亲以身相许,可父亲当时有皇令在身,哪里能收侍妾在身边,只给她钱银安顿下来,后来父亲办完了差事再去寻,他母亲却不见了影子,听那人的说法,是因等不到父亲便自行离开了,后来生下孩子弃养于人,没多久也病死了,还是他养父母告知之下,才知道生母的坟冢——” 裴婠听着这离奇的说法,一时怔住。 前世的萧惕没有去青州战场力挽狂澜,却入了皇城司,拜了贺万玄为义父,而那把能表明他身份的短匕也始终没有机会的见天,所以他这才没有认祖归宗? 萧筠见裴婠出神,不由又拉了裴婠一把,“莞莞你是不知,自从父亲说要认他,母亲委屈极了,大哥二哥因为不也被关了闭,你说,他一出现便闹得我们府上不得安宁,我们往后哪还有太平子过?” 说着,萧筠挥了挥粉拳,“父亲能关大哥二哥,却决计不会关我,婠婠,你说,我应该怎么给他个教训才好?” 裴婠哭笑不得,“他如今已经是金吾卫中郎将,又得陛下和雍王看重,今这认亲宴一出,京城上下都知道府上多了位仕途坦的三爷——” 萧筠恨得牙,“那又如何!他母亲是罪臣之女,父亲绝不会告诉别人他母亲的身份,他就是个来路不正的私生子,京城世家,谁会真的将他看在眼底?” 裴婠却反握住她的手,“筠儿,你听我的,不要招惹他。” 萧筠只觉裴婠的神情有些陌生的凛然之,“你……你为何帮他说话……” 裴婠叹气,萧惕前世能做杀人不眨眼的皇城司督主,本里不知多少冷酷狠厉,哪里是萧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能斗得过的。 遂道,“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听哥哥说,他在青州战场上杀人如麻,简直是个不要命的活阎王,这样的人虽是厉害,却沾了不知多少血煞,咱们女儿家该避而远之,你怎还敢凑上去给他找不痛快?” 萧筠小脸一白,“当当当……当真?” 萧筠自小被宠纵娇惯,只是个任的花架子,被裴婠一吓便认了怂。 “自然是真的。”顿了顿,裴婠又道,“而且,此番青州战场上,是他救了我哥哥命,因这一点,他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萧筠半吓半惊,先前的怒意早已偃旗息鼓,闻言呐呐的道,“他……他还救了你哥哥?” 裴婠点头,萧筠苦着脸道,“所以,他倒是个好的?” 这话裴婠却不敢应,“好不好的,你往后看便知,便是厌他也不急这一时。” 萧筠想了想,也觉是这个道理,想到前面还在传旨,二人方又往花厅来,刚到花厅近前,便见侧门外裴琰正朝她招手,而站在裴琰身边的,赫然便是刚刚接完圣旨的萧惕! 裴琰已得圣旨入金吾卫,如今萧惕也要同入,二人本就有救命的情,如今又要成同僚,自然有极多的话可说,相谈正,便见裴婠和萧筠过来了。 远远看到萧惕,萧筠脚一跺,在裴婠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便走,当下,便只剩下裴婠一人,裴婠见裴琰和萧惕都望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朝他们走来。 她刚走出两步,一道身影从旁杀了出来。 宋嘉彦着一袭松花绿锦袍,有些欣喜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见是他,裴婠面上的神瞬间冷了下来。 “婠婠,我终于见到你了!” 宋嘉彦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裴婠,他和裴婠自小亲厚,可裴婠落了一次湖,竟忽然就不见他了,他自问对裴婠没有任何疏漏,今他专就是为了裴婠而来。 裴婠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嘉彦。 这位广安候府二少爷虽是庶出,可他学问极好,样貌清俊,比起一般的官宦子弟,他还是极出挑的,而他的嫡兄广安候世子宋嘉泓自小体弱多病,对比之下,他就更显才杰。 他在她面前,总是温良谦恭,周到妥帖,人人都夸他学富五车,人人皆知他礼孝仁义,便是母亲都曾叹,这样一个好孩子,为何不是正室夫人肚中生出来的。 “婠婠,你的病都大好了?这些子一直担心你,可也不敢搅扰你养病,如今终于见到你了。”宋嘉彦语气关切,一双眸子专注的望着裴婠。 望着这样滴水不漏的宋嘉彦,裴婠心底恨意蠢动。 如今的宋嘉彦,虽然出挑,却因庶出,仍不得宠,广安候府所有人都期盼着世子宋嘉泓好起来,宋嘉彦便是再努力再俊杰,他也只是个继承不了爵位的妾生子。 因为看透了这一切,所以宋嘉彦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从小的殷勤,长大后的关怀,到后来为了救她舍出命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宋嘉彦早早就谋划好的棋局。 前世长乐候府出了许多变故,她才成了棋子,那么这辈子,她要做那个下棋的人。 梦中宋嘉彦被杀的一幕仍然触目惊心,想到他前世还算惨的死了一回,裴婠这才将四肢百骸沸腾的恨意了下来,她既然重生回来,那便总是要遇见的,可她不必在此时与他撕破脸。 于是裴婠道,“我都好了,多谢关心。” 裴婠平平说完这话,抬步便要绕过宋嘉彦离开,可就在这时,宋嘉彦一把拉住了她,他是委屈的道,“婠婠,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裴婠抬眸,一眼看到了宋嘉彦眼底闪过的恼怒。 裴婠不由觉得可笑,宋嘉彦从来小心翼翼,前世直到成为广安候之后,他才将多年抑的脾出来——他本险狠毒,他本冷酷无义。 裴婠抬手便要甩掉宋嘉彦,奈何宋嘉彦力气不小,她竟挣不得,宋嘉彦还在继续委屈,“婠婠,你不要生气了,都怪我那没有陪你游——” “湖”字还没出口,宋嘉彦忽觉腕上剧痛! 下一瞬,他的手便被从裴婠手腕上卸了下来! 宋嘉彦大惊回身,一眼就看到皱眉的裴琰,而他身边那个卸了他手腕的人,正是今认亲宴的主角,萧氏新回府的三爷萧惕——对上萧惕闪着鸷的眸子,宋嘉彦只觉蛇爬上背脊一般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滴~有小可在看文吗? 本章后半段大修了一下,希望小可们喜。 新章明天(28号)下午六点更新。 第6章 撑 宋嘉彦心下骇然,竟一时僵愣住。 一旁裴琰不快的道,“文若,你这是做什么?” 宋嘉彦这才转过目光,捂着疼的快断掉的手腕,赫然的看着裴琰,“毓之,婠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在与她解释,没有别的意思。” 裴琰回来之后,宋嘉彦也曾上门拜访,却依然被元氏拒了,裴琰起初还疑惑,后来从元氏那里知道了外面的言蜚语,因此眼下,他不必多问便知宋嘉彦在说什么。 “婠婠什么子,怎会因落湖生你的气?倒是你,此处人多眼杂,你也敢拉拉扯扯。”裴琰见裴婠神难看,更是心疼,于是道,“以后我回京了,咱们在一处玩自然极好,不过婠婠是姑娘家,需得有些分寸。” 这话意思极明白,宋嘉彦当下便面微白,“毓之——” 裴琰摆了摆手,“宴会还没完,就先进去了,改去府上给姑祖母请安。” 裴琰说完,拉着裴婠便走,宋嘉彦言又止要追上去,萧惕却当先跟在了裴琰之后。 见宋嘉彦还不休,他淡淡看了宋嘉彦一眼,他眼底的鸷早已收起,可就这轻飘飘的一眼,却又让那如蛇附骨的寒意重新回到了宋嘉彦身上。 宋嘉彦好似被钉在了原地似的,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了侧门之内。 手腕已高高红肿起来,宋嘉彦不明白萧惕为何下这般狠手,他今来的极早,堂上所有变故他都知道,这位萧三爷看起来颇有城府,并不像不知轻重的,而他刚才的眼神,更是透着狠劲儿,自己和裴婠认识十多年,裴琰就罢了,凭什么轮到他萧惕为裴婠出头?! 咬了咬牙,宋嘉彦心底重重给萧惕记了一笔。 裴琰说宴会未完,却也不是真的要继续饮宴,进了侧门,裴琰带着裴婠到了花厅旁的水榭说话,见裴婠蹙眉不虞,裴琰安抚道,“母亲都和我说了,你放心,以后哥哥在京中当值,别说是他文若了,只要是男人,都休想接近我宝贝妹妹!” 裴婠便笑了,“有哥哥这金吾卫中郎将为我撑,我自安心的很。” 裴琰被妹妹奉承的大笑,正要说话,却一眼看向了裴婠身后,“啧,这里可是有两个金吾卫中郎将为你撑——” 裴婠背脊一僵,回过头来,果然,萧惕跟了过来。 前一刻还说不让男人靠近她的裴琰,下一刻便上前揽住了萧惕肩膀,笑呵呵的对她道,“婠婠,你可得谢谢含章,刚才含章那一下,只怕够文若受了,我还没出手,他动作倒是比我还快,以后岂不是真的有两个金吾卫中郎将为你撑了?” 裴婠刚才正对着侧门,她也看得清楚,虽然萧惕和裴琰一起走过来,可萧惕还真是抢先就出手了,她甚至听到了宋嘉彦腕骨脆裂的咔嚓声。 萧惕一脸泰然的站在裴琰身边,一双眸子温情脉脉的看着裴婠,他生的俊朗,风仪更是从容矜贵,若非有那血梦提醒,裴婠只怕要被萧惕注视的不自在。 “我刚至京中,虽认了家门,却到底是新客,难得与毓之是旧识,大小姐又是我的小侄女,既如此,为小侄女撑,求之不得。” 裴婠这片刻已接受了萧惕是国公府第三子的事实,可听到萧惕这般会说话,还一口一个小侄女,裴婠只觉气血上涌耳震目眩,这是萧惕?!这是前世那活阎王督主萧惕?! 接受了萧惕的新身份,却不代表她接受了萧惕如今的脾! 裴婠心中百味陈杂,直盯着萧惕打量,萧惕看的狐疑,裴琰却朗声笑起来,“含章莫要见怪,我妹妹自从我回来,问是谁救了我,如何救了我,我将你那英姿讲了无数遍,她竟不信你是个年轻人,如今见了你,果真惊的得了痴症,你莫要笑她——” 萧惕闻言果然疑窦全消,面上笑意更温和,裴婠听着裴琰这些说法只得苦笑,见此刻萧惕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当真没有一丝危险戾气,这才镇定的问,“三叔……今年年岁几何?” 裴琰抚掌大笑,“看,我说什么来着,她还是不信!” 萧惕不为裴琰所影响,只十分专注的看着裴婠,“二九之岁。” 裴婠不睁大了眸子,萧惕竟才十八岁! 裴婠的震惊很明显,然而此等境况,她震惊反倒正常了! 裴婠眼珠儿一转,极快的开始回忆起来。 前世的她开始只在街市之上见过萧惕两次,每次都极远,萧惕带着皇城司卫在城中驰马而过,哪怕她乘坐着侯府马车,也要避让一旁,最近的一次,便是她死的那夜了。 因此,萧惕的事迹,她大都是从坊间听来的,有的神乎其神的自然是假的,而她知道的真的,便是萧惕十九岁才第一次以贺万玄义子的身份出现在皇城司—— 可如今萧惕才十八岁,且入了金吾卫,这般说来,明年十九岁时,萧惕多半不会入皇城司,更不会成为贺万玄的义子! 毕竟认宦官为义父是颇为辱之事,且如今萧惕已认回亲生父亲了,堂堂国公府三爷,怎会认贺万玄为义父?! 裴婠双眸微亮的看着萧惕,一颗心竟是微松,她总觉得,萧惕只要不入皇城司,不跟着贺万玄,便绝不会成为前世那般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这么一想,裴婠对萧惕的恐惧消了大半,见他通身从容气度,又见他和裴琰谈笑风生,裴婠对他救了裴琰的,方才迟一步的涌了出来。 见裴婠自顾自沉思,裴琰和萧惕又说起金吾卫任职之事来。 裴婠回神时,正好听到裴琰说到皇城司,裴琰道,“贺督主专宠于御前,金吾卫反倒成了军打杂的,你我幸而出身世家,否则到时候入了金吾卫,也是寸步难行。” 裴婠心神一振,忙问,“贺督主?皇城司督主?” 皇城司赫赫有名,裴婠知道贺万玄也不足为奇,见她主动问,裴琰便答道,“就是他,此人虽为宦官,却野心极大,这些年皇城司声势壮大,朝野内外无一不是他们的眼线,百官功过都由他们私折评说,这位贺督主,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裴婠好似被吓到似的,“此人会对哥哥和三叔不利?” 裴琰挑眉,“这不好说,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明面上和长乐候府还有忠国公府为敌。” 萧惕也道,“这是自然,他如今势力越来越大,也非好事,且这么多年,金吾卫依然为陛下所重,终归陛下有自己的制衡之法,我倒觉得,金吾卫的好子就要到了。” 听萧惕言语之间皆向着金吾卫说话,裴婠彻底的放了心,她模糊想起来,前世萧惕刚入皇城司之时还不显恶名,只是后来帮着贺万玄为虎作伥,这才一步步罪大恶极。 裴婠又想,即便以后萧惕仍然和皇城司有了干系,只要他离贺万玄远远的,总不会重蹈覆辙……裴婠几乎生了心思想提醒萧惕,可这念头只一闪而逝。 因为哪怕是只有十八岁,萧惕也能单匹马在青州立下大功,他的胆识和心志,绝不会因她一两句话而改,而她更不敢暴了自己重生回来的秘密—— 裴琰笑道,“含章既有此念,待你我当值,便以重振金吾卫为己任!”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