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惕眼底皆是明,笑意略深,“可教会什么新词句了?” 说着话,人已起身,自然是要去看了,裴琰见状只摆手,让萧惕和裴婠先走,他要沐浴更衣,裴婠求之不得,带着萧惕出了门。 一出竹风院,裴婠便放慢脚步,令雪茶远远跟着,问萧惕,“三叔,皇城司怎接手了贩卖私盐的案子?” 萧惕失笑,“他们本就在查两湖的水灾,又牵扯出贪腐来,这私盐案算是其中一环,我本想争取到金吾卫手中,可刚这意思,皇城司便抢先了一步。” 裴婠扬眉,“皇城司手段狠辣,三叔不是故意引他们?” 萧惕笑出声来,却也没有否认,裴婠又问,“三叔可查到郑世楼的踪迹了?” 萧惕面上笑意微散,“晚了一步,郑世楼留在庆班似有目的,昨离开忠义伯府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裴婠轻呼一声,有些失望,“我若当时看到他人跟上去就好了。” 萧惕却皱眉,“万万不可,他乃大凶大恶之徒,你自己跟着岂非涉险?” 萧惕言语严肃,裴婠一时被镇住,萧惕有所觉,不由又放低了语声,“你只可像昨天那般来找我,此番虽暂失踪迹,却还可追查,一件案子查几年都是常有的,并不急在这一时片刻,无论如何你不可涉险,知道吗?” 温言软语循循善,裴婠自然明白,她正点头,萧惕却忽然倾身靠近她,手在她裙裾上一拂,裴婠不知怎么了,却见萧惕指间拈着一猫拿在了她眼前,裴婠一时失笑,“是雪球……” 萧惕指间松开,一双凤眸幽幽看她,“去广安候府还做什么了?” 裴婠眼神一闪,难道萧惕看出她有所隐瞒了? 萧惕本来没看出来,然而此刻她这神闪烁却是极大问题,萧惕当即皱眉,“除了看雪球,还做了别的?” 裴婠不由苦笑起来,萧惕眼利,然而她答应了裴老夫人怎好食言? 萧惕这下神更幽森了些,得是做了什么才瞒着裴琰又瞒着他,那广安候世子以雪球为借口让她常常往那边跑,他瞧得出来,可这傻丫头却看不出,萧惕再开口时语声测测的,“莫非是和你那大表哥有关……” 裴婠对萧惕本是坦诚,如今萧惕已看出她隐瞒,她便十分为难,听萧惕如此问,只好作难道,“哎,的确和大表哥有关。” 萧惕一口气堵在口,昨夜才觉这傻丫头对他有了三分不自知的情谊,可如今却又被别人骗着了?!萧惕蹙眉,“你那大表哥做什么了?” 萧惕语气一旦冷下来,气势便颇为慑人,裴婠见萧惕如此严肃,当下生出丝紧张来,“我答应了姑祖母不可告诉母亲和哥哥——” 萧惕一听不对,不由挑眉,“什么事不能告诉夫人和毓之,莫非他们欺负了你?你答应她不告诉夫人和毓之,可没答应她不告诉我。” 这是什么歪理!裴婠哭笑不得,然而萧惕话里话外皆是对她的关切,且萧惕和她之间又不止这一个秘密,裴婠下了半晌决心,终是道,“那……那我告诉三叔,三叔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萧惕失笑,“我何时将你说的话告知了旁人?” 裴婠心安下来,招了招手,萧惕便倾身下来,很快,裴婠细弱的语声和她灼热的呼一起落在了萧惕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今份六! 第40章 含章 话意为轻,热息为重,裴婠说完退开时,萧惕尚且觉得不够,裴婠继续忧心道,“没想到雪球之病牵出这般大的谋来,奈何姑祖母不让我告诉哥哥和母亲,我这才瞒了三叔。” 萧惕深眸半狭,“原是此事,你的确不好宣之于口。” 裴婠觉得萧惕很是善解人意,萧惕又问,“你可有怀疑的?” 裴婠眼眸闪了下,又犹豫起来,萧惕上前半步,语声森严,“这次可无人代你不可说吧?” 裴婠只觉一切犹豫皆被萧惕看透,当下坦然道,“有人谋害大表哥,必定是因承嗣之争,那凶手,自然是不二之疑。” 萧惕笑,“在你眼中,那人可是能对手足动杀意之人?” 裴婠只觉萧惕还不够了解宋嘉彦,“莫说非同母所生,便是至亲兄弟,他只怕也下得去手。” 萧惕眸微暗,想到宋嘉彦前次买凶设局,倒也不疑裴婠这般笃定,只道,“裴老夫人既然知晓此事,想来不会姑息,咱们静待消息便可。” 裴婠连忙点头,萧惕又笑,“不去看鹦鹉了?” 裴婠忙带着萧惕去了兰泽院,小鹦鹉在轩窗之下抖羽相,萧惕刚走近,一声声“三叔”又喊了起来,萧惕忍俊不,“到你将你教的记了个准。” 裴婠叹气,“可不是,喊三叔,害我——” 话至一半忽断,萧惕望来,“害你什么?” 裴婠不住心头一跳,自然是害她总想到他,然而此言怎可道出口,只好拿了一旁的银簪逗鸟,“害我教不会别的话。” 萧惕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果子,拿在手中喂鹦鹉,“你想教它什么?我且帮你。” 裴婠一眼扫到桌案一脚放着的山水游记,狡黠道,“教它背书。” 萧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大为失笑,“此书千言,我便是在你这阁中教上十年都不定教会——” 裴婠莫名因此话心头一跳,想去书案翻找一本诗集来,可随手却拿了□□学古籍,裴婠索翻了几页,不由轻咦了一声,萧惕走过来,裴婠便道,“随便翻翻,竟看到了三叔的字?三叔的字可是从此处来?” 裴婠将书页亮给他看,萧惕看过去,神微怔。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这是坤卦第三爻爻辞,萧惕收回喂食鹦鹉的手,眸深幽,“字为养父所赠,倒也不知是否取之此处。” 裴婠笑道,“定是出自此处了,三叔惊才,含而不,正合二字之意,三叔的养父有心了。”略一顿,裴婠迟疑道,“这是这后两句,倒是不合了。” 萧惕看着裴婠,裴婠道,“三叔必有远大前程,绝非无成有终。” 萧惕笑应了此话,没有人不希望旁人对自己寄予厚望,尤其萧惕这般心,很快,裴琰出现,三人逗鸟说经赋,萧惕虽言谈从容,笑意却再未达眼底过。 …… 宋伯庸还未回府,宋嘉彦去寿禧堂请安之时先发现了不妥,寻常闲适轻松的寿禧堂落针可闻,萦绕着一股风雨来之势,离开之时,宋嘉彦发觉裴老夫人身边两个近侍的嬷嬷皆不在跟前伺候,心头一凛,宋嘉彦快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命小厮檀书出门一探,果发觉异样,而这子是从宋嘉泓的院子而出,宋嘉彦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额头立刻生出一脑门的冷汗,略一沉,提着个小包袱去找柳氏。 宋嘉彦极少主动来寻柳氏,可此番,宋嘉彦竟赠她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玉镯,看那水头泽,定是裴老夫人年节所赏无疑,柳氏大为动容,宋嘉彦稍坐便走,未等到天黑,便已带了檀书离府,直往书院而去。 华灯初上之时,宋伯庸下朝归府,待入寿禧堂,也觉气氛不同寻常。 明氏亦不知白之事,待二人落座,宋嘉泓身边的三等小厮和半个时辰之前拿住的翠云便被押了出来,此二人受了些苦楚,此刻已是绝望之状,裴老夫人严声道,“同样的话,再说一遍给侯爷和夫人听。” 小厮和翠云断断续续说完数语,明氏大怒,宋伯庸则是不敢置信,“柳氏虽则登不上大雅之堂,却也不敢下如此毒手。” 裴老夫人冷笑,又将大夫所言一一复述,连同毒药丸一并摆在宋伯庸跟前,“证据证人都在跟前,侯爷还不信?” 宋伯庸一时犹豫愧疚陈杂,对上裴老夫人箭一样的眸子,神闪烁,良久道,“既是如此,只凭母亲做主。” 裴老夫人笑道,“等的便是侯爷这句话了。” 人命关天,本该上报官府,可若报官,便是扬出家丑,大楚虽不兴私刑,可京城世家王公自有各家规矩,裴老夫人杖毙了翠云和小厮,赐了柳氏一碗毒酒。 可怜柳氏镯子还没捂热,便被不由分说了结了命,有翠云和小厮的证供,裴老夫人甚至没给柳氏辩解的机会,当天夜里,三具尸首便被拉出侯府扔去了城外葬岗。 第二天清晨,侯府将柳氏暴病而亡的消息传到了柳家,柳家将信将疑,若从前,柳承志还有一究之力,可眼下的柳氏却是摇摇坠,连妹妹尸首在何处都没问,柳承志便被赶来的京兆尹衙差关进了大牢。 …… 裴婠收到消息,惊震万分,“当真是暴病而亡?” 石竹重重点头,“是,妾室病亡不算什么,也没几家人知道,不过只通知了柳家,二公子昨回府,下午便又返回了书院。” 裴婠惊疑不定,裴老夫人子极烈,亦有裴家女儿的正派,绝不会轻易冤枉好人,可最终落罪的却怎是柳氏?难道此番是柳氏所为? 裴婠回想起了宋嘉彦这位生母,出身商贾,器小尖酸,狐媚之术颇擅,前世活了许久,在宋嘉彦成为广安候之后,更是和明氏斗了多年,然而总不得其法,便是宋嘉彦也为了名声憎恶她与嫡母不睦,亲儿子都已成为家主,可生母却斗不过一个失去儿子亦不得夫君宠的垂暮妇人,裴婠总觉得柳氏之恶在钻营献媚,这等毒辣的杀人法子,她想不出也不敢想。 裴婠心思有些,“还有谁被处置了?” 买药换药不可能是柳氏亲自动手,总也有帮手。 石竹道,“死了一个小厮,是广安候府的家生子,还有个侍婢,是柳氏身边的贴身侍婢。” 裴婠眼瞳微缩,“去查一查那个侍婢。” 石竹颔首,眼底却有疑惑,裴婠所幸道,“我怀疑害大表兄的人不是柳氏,而是宋嘉彦。” 石竹眼底闪过惊,裴婠却不容置疑,又吩咐几句,令石竹离去。 裴婠心中疑窦颇多,可此乃广安候府家事,到底不好上门直问,然而令石竹查了一,所得却寥寥,那名叫翠云的丫头乃是柳氏自柳家带去的侍奴,自小跟在柳氏身边侍候,裴老夫人既要了她的命,少不得她便是帮凶之一,似是柳氏没跑了。 裴婠正为害宋嘉泓的真凶而惊疑不定,萧筠却忽然派人来请,萧晟还未回府,如今的国公府仍是关门谢客的,萧筠能派人请她过府,定是出了大事。 裴婠未加犹豫,连忙往忠国公府去。 到了国公府,萧筠已望眼穿,裴婠一见到她却吓了一跳,这才数未见,萧筠竟是瘦了一大圈,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刚一见面,萧筠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裴婠一时慌了,“到底是怎么了?你哥哥出事了?” 萧筠摇头,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听你的话叫人问了表哥这些子在做什么,却没想到,他竟在陪忠义伯家的三姑娘游湖泛舟好不快活,我已听闻,舅母给表哥求忠义伯家的姑娘为媳,表哥对人家也喜得紧,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明明表哥对我更好。” 裴婠惊的目瞪口呆,前世那胡家少爷分明娶得是萧筠……思及此,裴婠又生恍然,前世的国公府可没有卷入青州案,一直顺风顺水显赫至极。 从哥哥归来到如今,两世世情也生颇多变化,裴婠也不知那胡家少爷是否真的要娶忠义伯府的姑娘,可想到前世萧筠婚后,却觉她不许给胡家少爷也好。 一番劝,裴婠问她,“难道就真的非他不可吗?” 萧筠一听,眼泪又直,“表哥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前我喜什么便送我什么,处处都合心意,时时都知关切,如今……如今为何变了,这要我如何甘心啊。” 裴婠怔住,“那你是真喜他吗?” 萧筠呜咽着,伤心多,也顾不上羞窘,直言道,“自是真的,舅母为他说亲也就算了,可他竟真的去陪别的姑娘玩乐,想到他如今或许也和哪家小姐诗赋词,我就好想哭,为何朝夕间就变了,以前的好不做数了吗……” 萧筠嚎啕大哭,裴婠的巾帕都被她泪水透,裴婠看她撕心裂肺模样又心疼又茫然,只觉萧筠之苦痛超乎她所料,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安抚,却是萧筠自己哭至力竭靠在她身上噎睡下才解了裴婠之围,裴婠令侍婢进来服侍,自己告辞出门。 裴婠走得慢,走出二门,忽听侧廊传来笑音,“这就要走了?” 裴婠神思一震,转身便见萧惕官府未除,正靠在廊柱上等她,已是黄昏时分,落熔金,余晖洒在萧惕如剑般英的身上,愈将他脸廓描摹的动人心弦,萧惕凤眸带笑走上前来,一见她愁容面笑意顿消,“生了何事?” 裴婠望着萧惕,一颗心晃无依,竟傻傻问道,“三叔有中意之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惕:这题我应该会还是不会? 第42章 中意 萧惕眉峰一跳,不知裴婠怎会有此问,一瞬间心念百转,只道,“如何问这个?” 裴婠叹了口气,往内院方向看了一眼,“刚才听了个故事。” 萧惕转眼明白过来,萧筠和胡家公子的事他知道三分,故事主人原是萧筠,抬了抬下颌,萧惕示意二人入廊中说话,裴婠跟着他走入,听他淡声道,“萧筠这几不顺心,找你诉苦了?” 裴婠本不愿直说萧筠的伤心事,见萧惕知道便叹了口气,“筠儿很是委屈,奈何我也不知安她。” 萧惕笑了下,“你不懂这些,陪她片刻便可,却不必替她愁烦。” 裴婠苦笑一下,忽而眨眨眼望着萧惕,“三叔还未答我的话。”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