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只是路守纪的一厢情愿,在为他几十年的单相思,强求一个“圆”。 周家老太太并没有过路守纪,他所谓的初恋故事,其实是他虚构的凄美童话。 路守纪一直活在虚妄的幻境中,渐渐地,也就把它活成了植于心的真人真事。 因为深信不疑,所以无可救药。 胡院长救不了真正“病入膏肓”的路守纪,但他不能不救无辜的周家老太太。 于是他决定冒险一试,扮演起类似“双重间谍”的角。 一面继续做着路守纪的同谋,一面暗中进行解毒治疗,并且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路守纪的犯罪证据。 但收效胜微。 反反复复的“服毒”再“解毒”,周家老太太身体每况愈下,近半年只能勉强维持生命。胡院长也因为势单力薄,面对强大的对手,没能收集到足够有用的证据。 两年大限,一场蓄谋已久的慈善拍卖会如约而至。 路守纪等来了他“永生”计划的关键一环——徐百忧。 与周家老太太一同被困地下室,被严密监控,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胡院长以为再无力回天。 背负着深深的自责,他也想好了以死谢罪。 而转机,起始于惨遭毒打的贺关被带进地下病房,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先是周嘉璇疯了似的大闹拍卖会,胡院长作为唯一的医生,被紧急请到接近失控的现场。他趁缴了一位正在偷拍的宾客的手机。不能打电话,突发急智想到通过视频链接,间接通知儿子自己身处困境。胡院长当时的想法何其悲凉,死了,总归是要有人替自己收尸。他不敢冒险藏下手机,发出短信后,立刻弃置。 再回到地下病房,胡院长才得知,一对情侣奇迹般的,从路守纪手里赢得了五天时间。或许自认永生计划已十拿九稳,又或许出于对人最后的仁慈,路守纪解除了对地下病房的全面监控。 那个漫长的多事之夜,病重的周家老太太短暂清醒过两次。 第一次,她静静悄悄地目睹了,两个年轻人如何用不渝的,无畏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战胜令人闻之变的路守纪。 第二次,深受年轻人励的老太太告诉胡院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做了路守纪“陪葬品”,她不甘心。那对年轻人为自己抢夺的宝贵时间,也是她的最后时机。她要反抗,哪怕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也要试一试。 于是,自那晚起,一个病重垂危的老人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所有人眼中弱小的蜉蝣,展开了他们的撼树行动。 以卵击石,他们首先考虑到的是失败。 所以天不亮,胡院长便找借口,在路守纪下属的“陪同”下,秘密回过一趟办公室。把仅有的收集到的证据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胡院长的目的,并不是寄希望于儿子发现后立刻报警。而是即使他们最终失败,不幸命丧,至少一部分真相有希望公布于世。 胡院长有句话说得很对,多行不义必自毙。 命运的天平在关键时刻,终于选择倾向弱势的一方。 一场已不必再追究起因的大火,将所有的所有化为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你们,我和周老太太不会成功,可想而知另一种结局会有多么惨烈。”风浪虽已平息,但胡院长眉宇间仍残存着隐隐余悸,“所以,老太太必须当面向你们道谢。我也一样。” 伴着一声郑重非常的“谢谢”,他站起身,向两位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徐百忧忙跟着离椅起身,贺关也紧随其后,撑着轮椅勉强站立。 保护自己女人天经地义,贺关没觉得后来的发展和他有多大关系,更看重结果,“胡院长,该说谢谢的,是我和徐百忧。” 鞠躬还礼有点费劲,他朝胡院长竖起大拇指,很江湖气息地赞一句,“牛!” 表达方式相当社会,温文儒雅的胡院长难适应,不由一怔,而后会心一笑。 无端地想起当年点鸳鸯谱,他将慈眉善目的笑脸朝向徐百忧,“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想把你发展成我胡家的媳妇,可惜云旗追你不上心。后来你们关系越走越近,我还指望着能你们从朋友处成对象。” 怅然叹一口气,“唉,现在估计没希望啰。” 话里话外风趣谈笑的成分居多,徐百忧只管轻松听着,角上扬。 旁边贺关可不乐意听,说笑也不行。 宣誓主权似的抬手环过人肩膀,他严肃纠正胡院长,“不是估计,是肯定没希望。”觉分量不够重,还得煞有介事地补一句,“我们快结婚了,胡院长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一定,一定。”胡院长笑道,“让我儿子给你们做伴郎。” 贺关拿架子,“我考虑考虑。” “说的像真的一样。”徐百忧含笑低嗔,力道拿捏有分有寸,将嘴跑火车的男人推坐回轮椅。 “胡院长没坐下,我怎么能坐呢,没礼貌!”贺关语气责怪,又想抬股离座。 “没事没事,都坐吧,都坐吧。”胡院长忙道。 虚头巴脑的客套来客套去,贺关不习惯,也讲不来漂亮的场面话。 等胡院长终于坐回办公椅,他像小学生一样举手发言,“胡院长,我有个事想不通,能不能问问你?” 胡院长气,“尽管问。” “文老太太不路老头,为什么还会同意陪他一起服毒?”真相听到半截,贺关就产生了疑问,怎么都想不明白。 “因为迫不得已。” 和老太太近距离接触的两年间,胡院长已从一个外人变成了知情者,他说,“周老先生因病过世后,群龙无首,周氏集团内部就开始了派系之争。江山易打不易守,人人忙着争权夺势,谁还会专心做事。集团内部腐化严重,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多年前那场矿难,如果没有路守纪,公司早已经破产清算。” 徐百忧听到这里,忽的想起周嘉璇那句,爷爷很。 并由此得出,“为了保住父家企业,老太太才会忍辱负重,向路守纪妥协?” “没错。”神一瞬显得有些黯然,胡院长扼腕道,“那么庞大的家族,竟然出不来一个栋梁之才,到最后只能靠老太太苦苦支撑,悲哀啊!” 徐百忧沉默地垂下眼帘,不又想起那场被路守纪极尽嘲讽的拍卖会。 一张张周家人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可她犹记得那竞拍场面是何其的烈。 没有硝烟,却胜似你死我亡的战场。 不再是血亲,更像是世仇。 贺关余光瞥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条件反的动作,把手伸过去给她牵。 觉掌心一凉,他收拢五指,也没看她,径自问向办公桌对面,“现在路老头死了,所以周氏集团也跟着完蛋了吧?” “不会。”胡院长说,“老太太在接受路守纪的安排前,提了一个要求,陪他‘永生’可以,但要名正言顺。两年前,他们秘密领了结婚证。路守纪没有立遗嘱,老太太现在是第一顺位,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厉害!厉害!” 贺关忍不住再度竖起大拇指,在心里叹,不愧为干掉路守纪的高手! 躺病上不能动,照样机关算尽,实在是高! “老太太确实高明。”胡院长面带微笑,“另外,她还托我转告你们,如果你们不介意,她愿意用金钱的方式向你们表达谢意。无上限,随便你们开。” “啊?!” 如此快大手笔,贺关听得一愣,忙摆手,“我不开,我不开。我媳妇儿说要就要,她说不要就不要。” 说着,他二人一同看向徐百忧。 她既不惊也不喜,脊梁直,小脸素净安然,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静静承接住他们的目光,她微微低下头,凝神盯住与贺关扣的手。 并没有考虑太久,她不疾不徐地对胡院长说:“路守纪地下室藏有大量珍惜动物标本,名下肯定有公司专门为他打理皮张标本的进出口业务。我想要那家公司的所有权。” 徐百忧讲话习惯于保留余地,绝少使用语意笃实的程度副词。 但刚刚,她用了“肯定”一词,也用明确的陈述语句,表达出她的诉求。 有钱人喜附庸风雅,也喜追求特立独行。 收藏画品古董已成气候,珍惜动物标本的收藏正在逐渐兴起。 从事动物标本的制作经营需要技术,因为其本体的特殊,更需要人脉和门路。 徐百忧已经拥有了杰出的制作技艺,缺的,恰恰是成稳妥的经营渠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胡院长不觉出赏之,没有直接称赞徐百忧,而是周全考量,先问向贺关,“你同意吗?” “同意啊,我全听她的。”男人想也不想,答得利索。 贺关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虽然不明白徐百忧的用意,但他相信她的能力,百分百支持她的决定。 “我媳妇儿选的准没错,她眼光很好的。”他骄傲不已地笑着,冲胡院长夸赞道。 对方也笑,频频点头,“你的眼光更好。” 贺关听出是在夸他挑媳妇的眼光,脸洋洋悦,朝他豪迈一抱拳,“多谢你家公子当年不娶之恩。” 即便有些没着没调,倒也有几分属实,胡院长的确惋惜,又不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正笑着,想起自家那位很没眼光的公子哥,拿起手机便打过去。 口气严厉,“臭小子,你在哪里?!” 不知手机那端胡云旗说了什么,胡院长一改温善好脾气,雷霆大发,“我是谁?!我是你老子,你亲爹!!我现在在办公室,你马上回来,少罗嗦……什么电信诈骗,你脑子进水了吗,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变声软件?!你能想到这些七八糟的,为什么想不出你亲爹设的密码……” 老子训儿子火力全开,全无儒雅教授风范,声调越扬越高。 徐百忧和贺关换眼,相视而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周家老太太的反转灵源于经典恐怖电影《电锯惊魂1》 第94章 第九十四朵花(二更) 夜已经深了。 雪像落英,大朵大朵飘飘洒洒从天而降。 留恋自由的空气,徐百忧推着贺关走得很慢。 突然之间风平浪静,心似乎仍在起起伏伏,尚未回归安定的彼岸。 贺关扭过头扬起脸,“冷吗?” 徐百忧摇摇头,“不冷。” “我不想回病房尸,找个地方坐坐?”他眯着眼卖乖地笑。 徐百忧举目四望,“好。” 特护住院楼东侧,有一方小花园。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