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父亲的多年积威,周海楼不情不愿地坐在了 上。 周靖深深地 了一口气,他摘下自己金丝边的眼镜,眉心的两道刻痕就显得尤为清晰。 他显然是在酝酿情绪,强迫症一般地用手帕把镜片反反复复地擦了两三遍,直到重新把眼镜架到鼻梁上,才说出第一句话。 “你应该也猜到了,你母亲和妹妹……因故去世了。” “!”即使早有猜测,周海楼依然免不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就像是一个家庭里最普通的孩子那样,对长辈们之间耳 能详的旧故事一无所知。 过去发生的事情虽然离他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可却比历史书上的朝代还陌生。 “我的生意做得不是那么顺利的,当年环境也没有那么太平。那时候家里条件没有限制这么好,我也有很多仇家。” 周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你母亲生你妹妹那天,发动的非常突然。大家赶紧送她去医院,至于你,就留在家里让保姆看着。” “保姆带着你出去买菜,在路口你就被抢走了。我在医院里接到电话时,不敢让你母亲这道这个事,只能亲自发动所有关系去找你。” “结果我前脚离开医院,后脚你母亲就生了,那个孩子就是你妹妹。” 周海楼后颈上突然浮现出一串细细的 皮疙瘩,他有种预 ,接下来自己听到的事情,绝对不如人意。 “我配合警方积极调查,只用了五六个小时就把你找了回来。还不等松一口气,我才知道,你母亲和你刚生下来的妹妹,都被人带走了。” “生意破产,他 儿又出了车祸。他已经心生死志,死前故意要报复我们家。他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人抢你,另一路则在医院强行带走你母亲。” “后来他投案自首前寄给我一卷录像……” 说到这里,周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有几分哽咽。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把脸埋在掌心里。 “你母亲身上绑着你妹妹,被他堵着嘴,用绳子捆着手,给推下江了。” 那一段江 相当湍急,几乎瞬间,母女两人就被涛涛的 淹过顶。录像里只见到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浮沉两下,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水波之下。 周靖当时身家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厚。但他依旧不惜花费重金,请动全省捞尸人找寻母女两个,又催促警方寻找他们的痕迹。 那一段江 又冷又急,支 横布,还多暗礁。就连常年吃这碗饭的捞尸人,都有几个在那里受伤或者被冲走,强行凭经验上岸。 而周靖想找的人,一个是刚刚生过孩子的产妇、一个是出生甚至还不足二十四小时的婴儿。两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据专家分析,母女二人的生还几率几乎是无。 警方后来在礁石上找到了部分病院服的衣物纤维,纤维里藏着一点血迹,更是验证着母女二人凶多吉少的说法。 周靖一连组织了半个月的捕捞,眼看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把捞尸人的命填进去了,便也只能作罢。 周靖叹息道:“这些年,我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事,以免你觉得你的命是用母亲和妹妹换来的。我也不愿意承认她们死了,总觉的假如自己不提,她们就是在哪儿好好活着。” 周海楼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深深地低着头,样子垂头丧气。 “一直以来,你调皮、捣蛋、不学习、甚至不聪明,我都不说什么。你继承了我和你母亲的血缘,我也总觉得,她们母女两个有一部分活在你的身上。” “失去你母亲,我也痛苦,用应酬和工作麻痹自己,最开始没能 出时间亲自管你。” “爸……” “但现在我有时间管了。” 周靖的声音骤然变得冷硬起来:“我认为,宋娇娇这个孩子品行不正,你不能和她长期相处。” “爸!”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万阿姨这些年单身一人也不容易。所以她考上大学,我出学费,她继续深造,我也出学费。她念书念多久我供多久,以后毕业我安排工作。但她不适合和你在一起了——何况你们都这么大了。” 周靖站起身来,就要往病房外走。 “这两个女孩对你的影响都不好,我会把她们都安排转走。至于你,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和朋友不要总闹矛盾,也别再 出今天这种事——你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万阿姨当初是我妈留下来的!”周海楼撕心裂肺地喊道。 周靖的脚步猛地顿住。 “当初我妈备产,阿姨也备产。我妈舍不得万阿姨走,就留她在家里养胎,说生了孩子正好一起养,三个孩子都是伴儿。” “我妈妈没了,妹妹没了,你现在还要赶走娇娇?你把我也赶走好不好?” “爸,你一周才回几次家?我才是和娇娇一起长大的人,我了解她,她心真的不坏。今天会有录像里的事,是因为云飞镜她就是有问题,你今天都看到了,她打我跟发了疯一样。” “这种事已经有过许多次先例了,娇娇也是草木皆兵。云飞镜要是走了,她就不会再这样了。你不是都想给云飞镜转学吗?那就只给她转吧。” “你信我,问题源头都是在她身上。” 第30章 似曾相识 这是云飞镜第一次主动来罗泓的班级找他, 可罗泓宁可她不必。 云飞镜的手不自觉地扶在门框上,她眼中没有泪水,只飘着一层苍茫的雾。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连嘴 都失去了血 。眉宇间再没有往常那种斗志昂扬的神气, 反而看起来失魂落魄。 “罗泓……”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声音也像是从另一个次元空间飘来。 罗泓心里猛地一紧,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 “你, 你还好吗?” 罗泓急得围着她团团转,却甚至不敢伸手碰她一下。 现在的云飞镜当真苍白得像块水晶,又脆弱得宛如琉璃, 无形的裂纹在她怔忪的眼中若隐若现, 仿佛只等着别人伸手一碰, 就要稀里哗啦地碎了。 “没事。”云飞镜定了定神, 嘴 依旧白着。她看向罗泓, 第一次郑重其事地用了“求”字。 “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不用求, 十件八件我都办!”罗泓斩钉截铁地说。 云飞镜笑了笑, 那笑容却虚弱而苍白。 “是这样, 我有块玉,今天不小心打碎了……”说到这里时, 云飞镜喉头一哽, 有个相当明显的停顿, “我仔细检查过地面, 没发现其他玉屑。把玉佩合上对过纹路,确实只是摔成两半。” “我不认识玉石方面的人,只好托你。描金也好, 粘补也好,金缮也好……多少钱都可以, 你帮我找找人,把它拼好吧。” 云飞镜小心翼翼的捧起两块碎玉递给罗泓,那玉看起来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玉质里甚至飘绵,只是胜在做工古拙,看起来是个老物件。 罗泓只看一眼,就郑重其事地把碎玉收了起来,非常笃定地冲着云飞镜点了点头:“我会做好的。” 云飞镜回了他一个勉强的笑容:“那很好。我来找你时就在想,要是托你也不行,这世上就再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了。” 她往 说话带着金玉相撞的一口中气,声音如玛瑙珠子般颗粒分明,绝不粘黏,动听得像是碎冰击玉。 然而今天从见面起,云飞镜的声音就放得极轻,那音调刚一出口就散了,简直如同一段抓不住的雾,氤氲着山林间的水泽之气。 就好像云飞镜这个人,也要随她的声音般,飘飘渺渺地化在世间。 罗泓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意,他看着云飞镜苍白的侧脸,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总 觉,总 觉…… 下一刻,云飞镜毫无预兆地双眼一阖,她脚下踉跄一步,软软地朝罗泓的方向栽倒下去。 罗泓大惊失 ,一把扶住云飞镜。 他往常连云飞镜的手也不敢碰一下,替她拎书包都特意把书包隔在两人之间。然而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甚至生不起半分 旎之心。 “云飞镜!”罗泓急促地轻拍她的肩头,“云飞镜!” 云飞镜双眼紧闭,脸 白得如纸如雪,就这样昏睡的人事不省。 …… 罗泓背着云飞镜,像颗炮弹一样冲进了校医院。 他大声叫着值班的校医,很快就有护士推出一辆推 ,把云飞镜安置在上面。罗泓脚步匆匆地跟着推 跑,一不留神就正面和刚出病房的一个男人撞上。 一撞之下,两个人都晃了晃。罗泓心急如焚,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个西装革履,架金丝眼镜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飞快道了两句歉,又跟着医生护士跑了过去。 而被撞到的男人,也就是周靖,他微微地皱起眉,想起自己刚刚在病 上看到的那张脸。 他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对人脸的识别能力只是一项基本功。如果他没记错,那恐怕就是今天上午和周海楼打架的女同学? 她有心脏病吗?还是有其他先天病史? 还有那个急哄哄的男孩子…… 周靖想了想,也朝着医生的方向跟了过去。 他人到中年善于养气,步履一向不紧不慢,很少有慌得像个 头小子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等他走到了病房时,医生已经急救完毕。 “……只是单纯的晕厥现象,她可能最近没睡好,或者有点低血糖。刚刚给她 了氧,如果你不放心,还可以给她挂一袋葡萄糖。” 罗泓立马说:“那就打葡萄糖吧,谢谢大夫。” “没事,没事……”医生冲着罗泓摆摆手,“我回屋开个条,你等一下。” 罗泓目送着医生的背影转出房间,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用目光描摹过云飞镜长长的睫 , 巧的鼻尖,终于恢复几分血 的嘴 和 巧的下巴。就在他忍不住要伸出手,帮云飞镜把身上的薄单往上拉一拉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伙子好着急啊。”那个男人笑着说,“这是你女朋友?长得够漂亮的,难怪会这么急。” 罗泓回头,认出这是自己刚刚撞到的那个男人。 盛华财力宏大,校医院设备齐全,经常会有老师的家属或者朋友经介绍来这里看病,也算是学校的员工福利之一。 因此罗泓对这个出现在校医院的男人倒没什么警觉,他只是第一时间就红了耳 :“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男人 朗的一笑,语气调侃地说,“还没追到手——那就更得当宝一样了。” “您误会了。”罗泓摇摇头。 他还是牵挂云飞镜,因此没有多少闲心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好意思,刚才撞了您一下。” “嗨,这算什么。”男人随便挥了挥手。 他在病房门口踱了两步,又仿佛不经意般地问罗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得加把力追啊。我看她剪个男孩头发,肯定有个 ,追求者不少,你竞争对手有好多吧。” 追求者…… 罗泓第一时间想到严铮青,然后就是下意识地一个皱眉。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