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 ——远在异乡的父母不再得势,亲祖母又已病逝,昔金贵的皇家嫡孙懵懵懂懂尝到了世态炎凉。 片刻后,门外响起大皇子的嗓音:“人呢?为什么不送去前堂?” 赵旻衡忙拽着弟弟起身,规规矩矩行礼称:“侄儿给伯父请安。” “皇、皇伯父。”赵旻裕噎着,怯生生打招呼。嫡、长两位皇子一向不合,两家人自然不亲近。 “唔。”大皇子倒背着双手,居高临下,淡漠扫视侄子几眼,皱眉,威严吩咐:“旻裕,赶紧把眼泪擦擦,随伯父去奠堂,到了灵前再哭。” “可是,弟弟身体不适,今儿中午他还没进药,伯父——”鼓足勇气的赵旻衡一语未落,已被对方打断: “先去灵前哭一场再说!你们可是回来奔丧的。”大皇子一口否决,语气不容忤逆。 “……是。”赵旻衡无奈垂首,歉意地看着弟弟,后者强忍哭声,眼眶红肿。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大皇子转身,正踏步前行,岂料,面却看见庆王挡住去路! 庆王面沉沉,稳步迈进门槛,冷冷道:“大哥,且慢。” 第196章 月 “哦, 老三啊。”大皇子止步,诧异蹙眉,余光下意识尖刀一般向低眉顺目的女太监!他定定神,快走两步,关切问:“你不是正忙于招募新兵吗?今儿怎的这么早入?” “侄儿们回,我来瞧瞧。”庆王淡淡解释, 径直越过兄长, 朝屋里走。 赵旻衡忙一扯泣的弟弟,异口同声行礼:“侄儿给皇叔请安。” “无需多礼。”庆王说着略弯,双臂一伸,一手抱起一个侄子, 掂了掂,皱眉打量苍白瘦弱的赵旻裕,低声问:“旻裕, 你哪儿不舒服?旻衡,你呢?” 小哥俩星夜赶路奔丧, 惶恐不安,此刻终于等到一个愿意抱着自己问候的亲人! “我、我难受……”原本正哭着的赵旻裕泪珠扑簌簌滚落, 抖着肩膀噎,上气不接下气,委屈至极。赵旻衡也红了眼眶,哽咽着告知:“皇叔,旻裕不适应乘船,一直呕吐, 还拉肚子,他说自己浑身没力气,今儿中午还得喝药呢。” 庆王颔首,旋即扭头:“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跟随庆王而来的几个太监恭谨入内。 庆王行事一贯雷厉风行,略一思索,不容置喙地吩咐:“你们带两位皇孙去皇子所瑞王处,并立即传御医诊脉,务必好生照顾着,本王戌时后亲自去查看,倘若有任何不妥,唯你们是问!” “奴婢遵命。”太监们深深躬身,毕恭毕敬。 庆王安道:“旻裕,别哭了,同你哥哥去瑞王叔那儿歇息,等我忙完了,晚上再见面。”说着便把侄子转给管事太监抱着。 大皇子负手,黑着脸,不悦地阻止:“老三,侄儿们回京奔丧,灵堂就在前面,好歹让他们先去给皇后娘娘磕个头吧?” 赵旻裕软绵绵趴在太监肩上,止不住地泣;赵旻衡年长两岁,较为懂事,十分紧张,,眼巴巴凝望庆王——人之常情,幼时他畏惧冷面严厉的庆王叔、喜笑眯眯的伯父,长大一些后,却相反了。 “大哥,你也看见了,两个孩子风尘仆仆,茶饭未进。况且旻裕病了,难道不应该让他们洗漱更衣、缓一口气再去灵堂?再者说,他们还没给父皇请安吧?”庆王义正辞严道。 哼,你居然踩着我装好人? “哎,瞧你这话说的!”大皇子心里不屑,抬手一拍额头,苦笑道:“我只是想让他们去灵前磕几个头而已,个脸,让平南侯府的人瞧瞧,完了就会安排他们歇息的。毕竟小孩子嘛,孝道心意尽了即可,用不着熬夜守灵。” “我大成的皇孙,为什么要拖着病体给平南侯府的人瞧瞧?”庆王略昂首,困惑皱眉,状似十分不解。 “这——”大皇子语。 “既然连皇兄都知道旻衡旻裕只是小孩儿,想必其他人也能理解舟车劳顿后需要歇息。”庆王淡淡说。 夹带?你什么意思? “你说得有道理。”大皇子似笑非笑,说:“但是,灵堂里平南侯一家子正急等着见外孙呢,他们看见两个侄儿回了的。”言下之意是:值此波谲云诡之期,假如不赶紧让孩子出去个脸、而是藏在皇子所一两天的话,外人势必胡猜测。 “无妨,我出去解释一句,规定时辰内,他们可以去皇子所求探望皇孙。”庆王镇定自若,稳稳一挥手,催促太监道:“别愣着,快去办事。” “是。”太监们捧金蛋一般簇拥两个皇孙,小心翼翼抱着人离开弥漫浓烈香烛烟火气息的灵堂耳房。 “侄儿告退,改再给伯父、叔父请安。”赵旻衡眼睛看着庆王,泪花闪烁,之情溢于言表。 “去吧。”庆王惯常板着脸。 片刻后 耳房内只剩大皇子和庆王,守门的太监战战兢兢,大气不敢。 “老三,你真是、真是……总是不顾大局!”大皇子摇摇头,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也疼侄儿,但国丧期间,先带他们去灵前给皇后磕俩头又有何妨?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呀!” 庆王虎目炯炯有神,一板一眼地说:“旻衡八岁,旻裕六岁,他们懂什么‘大局’?大局是大人的责任。” 此言一出,大皇子忍不住哂笑,更靠近两步,探头,耳语道:“包锋怎么回事?白琼英又怎么回事?我抓获的给先褐国使者提供剧毒的南境蛮夷哪儿去了?老三呐,明人不说暗话,你瞒不住我的。今儿待祥弟的孩子那般好,给谁看呢?” “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庆王冷静表示,背笔,严肃说:“侄儿们尚年幼,我作为叔父,本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他们。” “你不懂?”大皇子眼里是嘲讽。 庆王不与兄长深谈,话音一转,沉声道:“大哥既忙于为父皇代管朝务、又要监督丧礼,实在是辛苦了,请多保重。我出去灵堂转一圈,找平南侯府的人聊两句,失陪了。”语毕,他略一垂首,旋即转身离去。 好一个桀骜不驯的霸道东西! 大皇子咬牙,勉强按捺不快,但并未太愤怒,因为皇子们从小没有谁能治服刚强耿直的赵泽雍。他倏然转身,意味深长地告诫:“三弟,你当心点儿,在皇后娘娘的灵前,平南侯夫人悲伤过度,有些失态。” 庆王脚步停顿,头也不回地劝告:“大哥,你还是空好好歇会儿吧,免得总说些令人费解的言论。”说完后,他大踏步往前,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你小子装傻! 哄谁呢? 皇后娘娘的死跟你不了干系! 大皇子一股落座圆凳,暗自生了会儿闷气,冥思苦想: 祥弟已落败,那么父皇待老三……究竟算重视还是嫌弃? 数早朝后,孟夏季节,天晴和暖,乾明内的地龙和熏笼已撤下,凉怡人。 灿烂朝下,后园鸟鸣花香,生机。 承天帝手执小银剪,漫不经心地给一株牡丹修理花枝。 “您放心,余毒已清,旻裕只是水土不服,仔细调养一阵子,会康复如初的。”庆王宽道。 “昨,老四带他们来请安,朕看了,旻裕十分瘦弱,旻衡也没什么神,可怜见的,唉。”承天帝沉重叹息。 “连续舟车劳顿,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他们?”庆王立于一丛海棠前,观赏半晌,破天荒觉得它玲珑可,默默伸手抚摸,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朕已吩咐御医,膳食方面尤其要用心,务必让皇孙恢复健康!”承天帝正强调,重重拿银剪敲打牡丹,真真切切疼孙子。 “孩子在四弟那儿,由御医和宋慎联手照顾,您不必过于担忧。”庆王低头,指尖拂过鲜的朵朵红。 “朕听说,孩子刚进门就被带去了弥泰殿,是吗?”承天帝忽然问。 庆王抬眼:“是。” “是你大哥的意思吧?”承天帝笃定问。 “父皇英明。” 承天帝冷哼一声,慢条斯理问:“皇后薨逝,为什么泽祥没回京?反而是年幼皇孙回来了?” “启禀父皇:据称,二皇兄和二皇嫂南下行至运门渡口时,双双水土不服,卧病在,无法动弹,是以御书房代拟圣旨时,传令旻衡、旻裕代替父母奔丧回京。”庆王简明扼要地解释。 “圣旨?”承天帝弯起嘴角,目光如炬。 “莫非您不知情?”庆王问。 承天帝忽略不答,反问:“你认为那道旨意如何?” “欠妥了。”庆王直言不讳,提醒道:“皇后的丧礼,全天下人目睹,史书上必定会记一笔的。” 承天帝面沉如水,眯着眼睛,叹息道:“朕不过休养几而已,外头就得没规没矩了。” “儿臣惭愧。”庆王垂首。 “与你无关。”承天帝随手一撂,全程捧盘恭候的太监及时躬身,“当”一声,盘子接了银剪子后,他便轻手轻脚地告退。 “御书房那儿,朕从未吩咐你,而是叫你大哥代为处理朝政——你生气吗?”承天帝冷不防问。 “生什么气?”庆王心平气静,淡然道:“儿臣相信以您的英明,一切决策必经深思虑。” “哼。”承天帝笑了笑,负手立定,俯视茂盛海棠,瞥一眼抚摸花叶的儿子,威严问:“你喜这种带刺儿的海棠?” 庆王收回手,望着父亲,没答话。 “御花园栽种了半个山坡的西府海棠,花儿开得热热闹闹,美不胜收,多姿多彩。”承天帝转身走了。 各有千秋,可我偏带刺儿的。 庆王莞尔,嘴上答:“是。” 是?是什么?言不由衷! 承天帝心如明镜,头也不回地嘱咐:“传朕的旨意:皇孙年幼体弱,无需守灵,每早晚去弥泰殿磕几个头即可。” “儿臣遵旨。”身穿霜常服的庆王颔首领命,风吹拂,他的宽大袍袖包住了几朵海棠。 四月中,草木疯长,山花绽放,庄稼节节拔高,田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河间巡抚衙门议事厅内的气氛却并不融洽。 “求大人为雕州百姓做主!”元白拱手恳求。他火速赶到,累得吁吁,头大汗。 后靠椅背的戚绍竹皱眉,打起神坐直了,目光锐利,手肘搁在桌面,探身,语重心长道:“元大人,牧归铁矿山一向属于喜州,相关地方志上面,均有明确记载,并且界碑尚存,你想让本官怎么‘做主’啊?” “您有所不知,界碑可能被人挪动了。”元白奋力辩解,豁出去了,一本正经道:“地方志编撰往往依据旧版,对山川河缺乏详实考据。比如牧归山,其南面山麓分明有雕州猎户世代生活,而且至今有神话传——” “好了好了!” 戚绍竹头疼地打断,慢告知:“你来晚了一步,容知府已携铁作坊官营文书返回喜州——” “什么?”元白失声大叫,扼腕痛惜:“他怎么那么快?” 戚绍竹忍笑,招呼道:“坐下说话,喝茶,别着急。” 老子肯定急! 元白气个倒仰,暗忖:别以为我不知道,容佑棠在京城有些关系,你就这样袒护他! 巡抚衙门的闹剧容佑棠没看见,他快马加鞭,飞速赶回喜州,将府衙由知州万斌代管,他率领大队人马驻扎顺县县衙,紧急商讨如何开矿冶铁,公堂充作议事厅,夜充斥讨论乃至争执。 这一夜,近亥时,参与议事的人员陆续散去。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