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一听鞑靼使臣开口,就知道他们抱的是什么心思了,心底也多少明白,为什么当年刚见到小雪时,小雪会对食物抵触,还浑身伤了。 不过乌力罕这个算盘可打不响。 宁倦哪能看不出来,平静地扫去一眼,叫道:“长顺。” 长顺前些子才又去溜过小雪,心里止不住冷笑,闻言弯凑到宁倦身边听话。 宁倦低声吩咐了两句后,又恢复了正常音量:“将雪将军带过来。” 竟然还活着? 乌力罕心里得逞的笑意一滞,又迅速换了个思考方向。 他从小到大熬鹰经验丰富,不可能看错。 那就是只不可能成功驯化的鹰。 海东青是属于草原的雄鹰,天生不喜束缚,就算勉强活下来了,待在京城的笼子里被喂养了三年,心情也必然郁郁。 按照他的经验,这只海东青现在必然瘦骨嶙峋、暴躁易怒,离死不远了。 养成这样,自然也有许多可以指摘的。 乌力罕重新拾回了一丝自信。 众臣自然也看得出,鞑靼的使臣是故意在陛下的生辰宴上挑事,心下惊怒难定,又有点担心。 那只海东青,不少人也有印象,进了后就没见过影子了。 这些年陛下甚少设宴,减少大笔花销,每年排场极大的秋猎也取消了,所以他们也无从得知那只海东青到底怎么样了。 若是那只海东青过得不好,甚至是死了,鞑靼使臣就有理由继续胡搅蛮了。 众人正暗自担忧时,就听一声划破夜空的鹰唳。 一只神俊的海东青如闪电般从空而降,还没等人有反应,便准地一口叼走了乌力罕和几个使臣头上的帽子,旋即在周围的惊呼声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陆清则的手边。 但那只海东青只是拍拍翅膀落下来,并没有攻击人的行为,将几个帽子往桌上一丢,收起翅膀,歪歪脑袋,蹭了一下陆清则。 看其身形,有点胖滚滚的。 几个使臣惊呼怒骂,张口就是一段鞑靼语, 就连从小到大争权夺势,忍耐力惊人的乌力罕,眼皮也不狠狠跳了下。 看这记仇的样子,见面就叼走他们的帽子,必然就是当初那只海东青了。 不仅活着,甚至过得很滋润。 不暴躁就算了,还大鸟依人。 真是丢尽了草原的脸! 乌力罕气得咬紧了牙,出个笑容:“没想到陛下竟将它养得这般好,只是海东青格凶戾,最好关在笼子里,免得误伤人。” 陆清则微微笑笑,随手摸了摸小雪手甚好的脑袋,自面之后,第一次开了口:“听说在草原上,海东青是自由的象征,既然是自由的鹰群,若总是关在笼子里对它不好,对两族情谊也不好,况且雪将军并不伤人,只是调皮了些,方才应当是认出了三王子,想与三王子耍玩。” 说着,小雪仿佛听懂了陆清则在说什么,眯着眼蹭了下他的手,发出温顺的“咕咕咕”声,证明自己真的很温顺。 乌力罕和几个鞑靼使臣哑口无言。 下头诸位大臣看鞑子吃瘪,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复杂。 即使陆清则略微低了声音,但优越清润的音难掩,仍是听得他们心里一震。 不仅气质,连声音也很像! 陛下,您莫非真的是……这怎么可以,简直是胡闹! 不提其他的,寻这么个替代品,这简直是对帝师的亵渎啊! 宁倦无视那群痛心疾首看着他的大臣,扫了眼桌上的帽子:“朕听闻草原男儿豪,想必三王子也不会跟一只畜生计较。” 小雪听不懂全部人话,但对关键字过,腾地转过脑袋,狐疑地看了眼宁倦,怀疑他在说自己的坏话。 宁倦把剩下的路堵死了,乌力罕只能下气,出笑容:“那是自然。” 宁倦面不改:“长顺,将三王子和几位使臣的帽子送回去。” 长顺忍着笑,躬了躬身,拿起几顶帽子送下去。 下面的大臣却有忍不住的,噗噗低笑出声。 乌力罕就算再能忍的人,当众丢脸还被嘲笑,脸也还是不太好看。 长顺走到使团的席位前,不经意间接触到乌力罕冷冰冰的双眸,吓得心里瑟瑟发抖。 但长顺平时被宁倦吓得多了,乌力罕这点力度,还没陛下因为陆大人不理自己时的厉害,面上毫无异,笑道:“三王子,请。” 大齐的皇帝竟如此厉害,连身边的一个太监都能谈笑自若。 想想家里那群废物,乌力罕心里长叹一声,接过帽子,也终于将恼收拾回去,坐回了位置上。 一点小风波便这么有惊无险地抹平了。 有了乌力罕这一出,剩下的大臣就算对陆清则、对陛下的行为心存不,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 献礼结束,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这个时节的京城晚上有些冷,晚上风大,又是在空地之上。 宁倦担心陆清则吹了风不舒服,小心地给陆清则挡风,怕他冷着,又忙活着倒茶询问,在众臣面前,态度显得尤为亲昵。 不过吹了会儿风,陆清则的脑袋还是有点发疼。 他不想让宁倦担心太多,动作隐蔽地了太,却还是给随时关注着他的宁倦发现了。 宁倦偏过头,低声问:“风吹得难受吗?下去歇会儿吧。” 陆清则稍作考量,反正他已经过面了,这时候下去也没什么,要是回去生个大病就不值得当了。 “那我下去歇会儿。”陆清则很快做出了打算,“顺便把小雪带回去。” 免得小雪老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乌力罕的脑袋,瞧着很想扑上去,用尖喙给他啄个出来。 商议完毕,陆清则便带着小雪先离开了席位。 乾清离鹰房有段距离,走过去需要点时间,道路僻静,一路过去,除了偶尔遇到的巡防侍卫,几乎见不到人。 冷寂得很,所有热闹,都会被厚重的墙隔开。 陆清则边走边胡思想,宁倦就是在这么寂寞的深里,一连着一地做着噩梦吗? 宁倦派来跟在陆清则身边的侍卫提着灯笼,给他照着路,到了鹰房,陆清则把爪子勾在他身上不肯放的小雪扒拉下去:“要是坏了这件衣裳,你三天都不能出去放风了。” 小雪凶戾的鹰眼一下瞪得滚圆,悻悻地松开了爪子,不再勾着陆清则不放。 陆清则摸摸它的脑袋,喂它吃了几块:“今晚表现不错,奖励你的。” 他回来之后伤了脚,不便出行,这还是第二次见到小雪。 听长顺说,本来小雪的神不太好了,宁倦打算将它放归草原,结果放归那,小雪在天空盘旋数圈之后,最后又落回了车驾上,不肯离开。 带去放养的人只得把小雪带回了京城。 当初陆清则说,若是小雪不愿自己留下来,强硬留下,只会折损它。 但没想到,最后这只鹰居然自愿肯留下来。 宁倦便将小雪散养了起来,不再总将小雪关在鹰房里,由着它出去放风溜圈。 小雪不怎么恋家,十天半个月地回来一趟,有时候回来待几天,有时候待大半个月,期间都由长顺带它出去放风。 陆清则回来给史大将军扫墓时,就正好撞上了小雪难得回来的子。 陆清则盯着小雪,怔然了片刻。 他是不是……也有些像这只鹰? 给这只海东青取名小雪后,好似在冥冥之中,还真有什么重合在了一起。 小雪吃了陆清则亲手喂的,意地“咕咕”叫了两声,歪头梳理了下羽,不闹腾了。 陆清则坐在鹰房里,垂下眼帘思索了许多这些年的事。 待了许久,觉脑袋也不疼了,才起身离开,准备回席上。 回去的路清幽静寂,今中的热闹都汇集在乾清周遭,巡防的锦衣卫也多在那附近,鹰房这边向来没什么人,狭长的道上静悄悄的。 路过个无人的小院时,陆清则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神微凛,和侍卫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 侍卫无声灭了灯笼,护着陆清则,慢慢贴到墙边。 墙后有人在低声谈。 用的不是大齐的语言,而是鞑靼语,谈很快,三言两语过后,便从另一侧的门边匆匆离开,快得侍卫都来不及爬墙去查看。 陆清则在鞑靼语方面没什么研究,只能凝神记住那两人谈时的发音,尽量印刻在脑海里。 他在脑海里又复习了一遍那两人的发音后,忽然察觉到,其中一道声音有些陌生又悉的觉。 但方才只顾着凝神记下他们的发音,对他们的声音如何却没印象了。 陆清则眯了眯眼,低声道:“你脚程快,不用顾我,马上回去禀报陛下,检查都有谁离席了,排查所有官员,务必揪出与鞑子有暗中来往之人。” 得了吩咐,侍卫立即应声,不过还是陪着陆清则将最僻静的一段路走了,快到乾清附近时,见前头有人声了,才匆匆前去报告。 在乾清附近的都是出来散酒气的官员,没防想居然会遇到陆清则,一群人面怪异地看过来,眉纠结。 其中有陆清则从前的下属,也有不少当初猛力弹劾他的对头。 陆清则着一群人的视线,面不变,颇有些好奇:“诸位看着我作甚,好似对我有所不?” 不就是因为宁倦的皇后是个男人吗,至于都这么看他吗? 又不是没有先例。 再说了,宁倦就没怎么遵守过祖宗礼法,他们也该习惯了吧? 像啊,真的是太像了! 除了这张脸。 陆清则的下属,如今有几个已经混成了国之重臣,在职尚书与阁臣者也有一二,听到陆清则的话,脸十分复杂。 陛下对这个新后不仅体贴,隐隐还有几分敬重。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