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珠看着孙喜先前还能稳着,一炷香的时辰后神情愈发焦急了起来。而再看堵在前头的车队,人马还未休整得当。茶寮中热气腾腾,小二正穿梭其中,提着滚烫的茶水将车队中人各个海碗都殷勤了。 “咋地还不走?”孙喜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瞧着是大户人家出行,他也不敢轻易靠近了,只能在一旁干等着。倒是薛宝珠开了口问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看都还没要走的意思哩。喜叔,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的这话是跟孙喜说的,可旁边也叫人堵在了这道上的一个挑着扁担的中年男子接了话道:“堂堂司家,你们竟然也不知道的?” 孙喜往来镇上,自然知道这司家。永安镇方圆百里闻名,并不是因为此处山清水秀亦或是鱼米富饶,最声名在外的还是永安司氏。司家人虽不是做官,可比寻常吃皇粮的人家还要体面气派,就算是知州,听了司家的名也要客客气气的应上两句好的。 “前头是司家的马队?” 瘦的中年男子点头,将手中拿着的的烟在旁边树干上磕了两下,“喏,前头马车车厢前头都挂了司家的牌子,不是司家只怕咱们这边也寻不出第二户人家能这样气派的了。” 薛宝珠愕然,也朝着那边浩浩汤汤休整着的车队看了过去,心中暗暗啧道原来她那前未婚夫家底竟然这样厚!唉,可惜薛老爹一死,司家忙不迭就派婆子过来悔婚了。 孙喜纳罕,瞧了数眼也终于确认了是瘦男子说的话,最后还是忍不住奇怪的问了起来;“怎么是出城的方向?走商也不应当是这条道啊?” 这也正问出了薛宝珠觉得古怪的地方,这样大的车队就是挑路走也不该挑这样的小道。 近旁又有个人搭话道:“这茶寮前头不远的地方就是官道的岔口,我之前看见他们好像是有辆车轴坏了还是什么的,才到这边歇着的。”说话的这个手里头拿着锄头,人就站在小道旁的田埂上,显然是先前就一直在自家的这块田地上翻土才停下的。 孙喜愁眉不展,“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开条道来?” 这条小道是临近几个村子通往镇子的唯一必经之道,时间一长,渐渐的人也多了起来。只是到底都还是谨慎怕事的格,心里头赌气抱怨也就算了,真敢上去同那些马队的人询话却是没有那个胆子。 薛宝珠道:“喜叔,要不我去问问,他们看我年纪小,该不会难为我的。” 孙喜迟疑不定,可瞧着薛宝珠年纪尚小一笑起来十分讨喜,又叫身边共同滞留的人一番怂恿,终于是点了头。他弯下,了宝珠的发顶,“你过去说话嘴甜些。”那些大府上做活办差事的人向来都是高人一等,等闲不跟旁人说话。孙喜脑子想到这点,立刻又不放心的道:“要真是问不到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喜叔。”薛宝珠乖巧的点了点头,一个人往茶寮去了。 孙喜带她出的村子,自然也是担了责任的,此时见宝珠一人去探问情况,视线一刻不放的盯着。等了不多时,薛宝珠回来的时候还是笑的,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没叫那些人难为你?” 薛宝珠声音利的回道:“那些人好说话得很,已经同意让开条道叫咱们过去了呢。” 茶寮那边的车马早将那边的道都占了,如非要正队离开,否则这样光是挪开条通道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孙喜将信将疑,下意识朝着薛宝珠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车马在叫人牵着挪动。 “真的让道了!”孙喜抑制不住心中的动,低声道。对着薛宝珠,也出了意外和惊喜,“宝珠丫头还是你行!” 薛宝珠自然不肯多贪功劳,只笑着道:“早跟喜叔说了,那些也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一五一十的说了难处,自然也能体谅咱们的难处,通融通融了。好了好了,喜叔,咱们该去镇上了,酒楼还等着鱼呢!” 孙喜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听见薛宝珠提到鱼,门心思也被绕到鱼上,不敢再多耽搁,带着薛宝珠牵着牛车从司家让开的一条道中穿了过去。 等远离了车队两三丈远的地方,孙喜的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他自己也翻身上了马车,用鞭子打着牛股,开口吆喝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进镇咯!” 薛宝珠却是回头瞧了一眼,押车的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袭笔的玉白绸裳,端着架子,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她找过去寻了个和善脸儿大叔问话,结果那青年直接发话让挪了道,可等她循着声音想仔细瞧,那人却又背过了身去,好生奇怪。 第14章 梅干菜饼 牛车一摇一摆晃到了镇上,薛宝珠的那点小纠结也在一摇一摆中了个干净。秋风起,秋意浓,路边田埂上都是一簇簇的野菊花,开得热烈旺盛,透出的生命力叫人看着就有干劲,嗯,回头还能采点儿给孙也做个菊花枕头。 永安镇是坐落在卞城最西北角的一个山下小镇,险些就给画出城圈儿去,虽是偏远,但地界颇大,依山傍水,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比起五里外薛宝珠所在的穷困小村落,却是云泥之别。 镇上的繁华的确不是村里能比的。刚进镇里,薛宝珠就到浓浓的热闹气氛,沿街的小贩都高声叫卖着,以靠这样来引更多的人来光顾自己。有卖菜的,卖鱼的,卖的,卖包子的,捏糖人的等等,应有尽有。薛宝珠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被氛围熏染地兴致高昂。 孙喜驾着牛车一直到喜乐酒楼的后门,回头瞧见她小脸红扑扑,直勾勾盯着那卖糖人的地方,不由咧开嘴笑,“镇上好玩热闹的多罢,你要买啥,叔等下陪你去。”又像是想到什么皱了记眉,划过为难神。 薛宝珠随着牛车停下从上头跃了下来,一壁帮他搭手扛车上的筐子,被孙喜拦住,不一会儿后厨来了伙计清点,孙喜就忙着把东西扛进后厨。 “喜叔,我去镇上转转哩,等下咱们在酒楼门口碰头!”薛宝珠等他一趟出来,忙是打了招呼,孙喜来镇上还喜去赌坊玩两把的,她也不想当个讨人嫌的。 孙喜看她雀跃关不住的模样也点头随了去,只叮嘱她小心点,巳时末前得在酒楼门口等。 “我晓得哩。”薛宝珠摇了摇手,很快就钻入了人群。 沿街铺子鳞次栉比,卖的东西也琳琅目,薛宝珠先前就问过孙喜集市在哪,所以奔着目标径直走,下塘集是永安镇最大的集市,左边那一排商铺抢占了最好位置,另一边的摊贩就指着十里八乡的农户买东西。 那些行匆匆又脸风霜的乡下人,将自家产的一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卖了,再换回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他们的脸上有疲惫,却没有愁苦和绝望,而是边走边大声议论今年的收成、家里置的东西、来年要种些啥等话题,在他们那简单的头脑里,只要不停地劳动,子总会有希望过好的。也有镇上挎着菜篮在菜摊上挑挑拣拣的妇人,样子明,还不忘跟摊主杀价…… 放眼望去,是极具生活气息的一幅热闹画儿。薛宝珠进了集市就被这大场面有些惊住,一眼不错地盯着前头瞧。 “嗳嗳嗳,你是要买东西呢,还是要干啥,堵着摊儿是几个意思哩!”身后响起妇人不的声音。 薛宝珠回头看,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摊儿,摊子后头站着名四十多岁中年妇人,生得是虎背熊、薄嘴利牙,正拿一双眼儿上下打量薛宝珠,大概是瞧她衣服上的补丁没眼看了,出不屑。“再看你也吃不起,走走走,别碍事儿。” “……”薛宝珠好端端被人一顿埋汰,高兴劲儿了一半,也打量起摊前的东西来,那妇人卖得是梅干菜饼,都是现成做好的,在锅子里煎,有的煎老了,放在大盘儿里沥出些黑乎乎的油来,筷子沾着面粉也不讲究地摆在板子上。 薛宝珠初来乍到,没想和人起冲突,往边上站了去,一壁想着那梅干菜没腌好呢,芥菜得苔等拇指细,顶带花蕾形如秋萄的时候脆味甘,这时摘下菜心,晾挂几天,待叶子变软时,放进盆里撒上盐用手,等渗出一些菜汁时装入陶瓮,码放一层撒一层盐,装后用芥菜叶或竹笋壳把瓮口封严,过个十天半月取出晒干,颜才能金黄,味道才能是咸酸味甘。 妇人手里的本就不是那个儿。 “姑娘别气,那何氏刚被人赶到这边,拿你出气哩。”说话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妇人,一壁手脚利落地捏着面团往里裹馅儿搛出一个个包子。 薛宝珠刚才就有看到人,大概忙过了一茬,瘦高妇人才有空跟她说上话,薛宝珠闻着味儿,确实有点饿了,对上笑容和气的妇人,舀出一文钱买了个馒头。她咬了一口含糊问,“婶儿,都快巳时了咋你这儿的生意还这么好?” “的是吃的么,农家人没讲究个朝饭什么时辰,多是连着午饭那顿一块吃哩。何氏不厚道,梅菜饼里都没哩还要卖五文钱一个,上过一回当的都不会去买,自然就落冷了。” 这一幕落了对面不远何氏眼里当她们是在说自个坏话哩,当即一眼横了过来,薛宝珠还在研究这边几个摆摊卖的吃食没瞧见,她旁边的妇人倒瞧见了没再说,对薛宝珠问的,有答没答的应了几声。 薛宝珠打听清楚了情况,心里有数后才进了集市买自己需要的调料食材,等出来也拎了一小袋,路过饼子摊儿又遭了何氏一记白眼,只觉此人多有病,没计较匆匆往喜乐酒楼去了。 在酒楼门口刚等一会儿的功夫,就瞧见孙喜从不远挂着赌字招牌的地方出来,脸上绷不住喜,应当是手气顺的,临了还在路过糖人摊子买了支糖人,齐天大圣的模样,看见薛宝珠远远招了招手。 “等久了罢,咱回了,喏,这把侬。” 薛宝珠手里被了糖人,有些愣,“叔,这……” “就是买把你的,你长明哥大哩,不吃这东西咯。”孙喜哈哈笑着,又冲着她挤了挤眉眼,“回去别漏了嘴儿,你婶儿不让我去那地方哩,我就偶尔一回么,忍着哩。” 薛宝珠自然明白这是封口费了,不也笑得眉眼弯弯,鬼灵地保证道:“喜叔,我不说哩。”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