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莫大娘方才瞧见火中有团火球往外头冲她便急急赶了上来,看见里头出的脏污小脸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紧张查看,等确定薛宝珠平安无事才喜极而泣了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壁接过裘和一手搂着的俩小的,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挨个看过都没事才彻底放下心来,一块都搂紧了在怀里,后怕不已。 大家伙也都高兴,围拢了过来关心。而薛宝珠这时候却恍若觉得周围一切都很遥远,旁人的话她一概都听不进去,而是将目光转去了身边。可她身边哪里还有人,裘和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薛宝珠不觉心中略空,她记得人是跟自个一块出来的,可目光越过人群再想要搜寻那人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了。 他去……哪里了? 方才这样凶险却冲进去,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薛宝珠整颗心是疑问,仿佛周遭一概都与她无关,眼下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知道那人怎么样了。薛宝珠拧着秀气的眉四处搜寻,旁人问了一句怎么了,她便口道:“我表哥呢?怎么出来就不见人了?”语气中的焦急竟是自己都没察觉到。 旁人也没注意,自然答不出,莫大娘后怕似的说道:“那孩子也是憨厚子,换做了旁人惜着自己的命哪里还会冒险进去!” 薛宝珠回想方才,脑中只剩下他出现在烈焰中朝着自己伸手的那一幕。她从未想到她救回的那个内敛的男子……在那一刻竟然会有那样气势。心澜被不经意搅动,投映入了一人。 宝霖方才一直憋着,纵然心中再害怕也只是细细噎着,到了这会虽然没出声,可泪珠子却只往下来。他小小年纪,方经历了生死,自然心中害怕得紧,可又自觉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愿意叫人看出弱态来,忙拿袖子擦着眼泪。 薛宝珠见状着他的头,喉头发哽,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神怜惜又愧疚,心中想着倘若自己警醒着,也不会让这弟弟妹妹遭这样的惊吓了。宝霖仿佛明白了自己姐姐心中的愧疚,扬着沾了烟灰青白不定的小脸道:“姐,我的没事……你别担心。” 而那边薛宝琴早被莫大娘搂在了怀中哄着,她才是结结实实受了惊吓,嗓子也早哭哑了,被莫大娘一顿心肝宝儿的哄着才稍稍安稳些。这才竟也仿佛有应似得从莫大娘的怀中探出身子朝着薛宝珠张开手,声气的喊着:“姐——” 薛宝珠更是心疼她不到不行,忙接了过来抱在了怀中。她刚才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想着自己无论如何总还被这两个小的需要着,得打起神来才好。她心中有着这样的念头,气神也渐渐的回来了。 眼前的房子遭大火烧得千疮百孔,几乎看不出原来样貌,外头晾着的番薯片是她做不了生意后改做的,也全都烤得焦黑不能吃了,薛宝珠定眼不错地瞧着,却是心中起了古怪,她这房子还是新修葺过的,怎么可能会烧成这幅样子。然而不等她开口,老村长便已经沉着脸问了起来:“宝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咋好端端烧起来了?” 孙喜也是脸的紧张,跟着道:“总不会半夜三更还在捣鼓吃的罢?”他是知道薛宝珠起早贪黑做吃食,可烧灶能把房子烧没的还是觉得怪不可能的。 小孙氏跟在他旁边,旁边还搁着两铁箍扎的桶,对他这话可不认同,能烧成这么厉害的哪是从里头开始的,还有掩在空气里刺鼻的火油味道,她挑了挑眉,当即问道,“宝珠,最近你可有得罪什么人么,或者在外头跟人有过什么口角?” 她言下之意指的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一结论可把一众围着的都给惊着了,若是人为纵火,那就可怕了! “嗬!”大家火儿都在那聚会神的等着薛宝珠回话,冷不丁的却冒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声。却是林氏抱着手臂在前,脸怨愤的盯着薛宝珠,“她是扫把星,这回是老天爷自己要收她!这种人不收了去,难道留下来要牵连咱们整个村子的不成?” 这话委实说得难听,何况又几乎是当着整个村子的面儿,几乎是在喊薛宝珠死,盼着薛宝珠死的。老村长板着脸朝着林氏一瞪,“昏了你的头!现在什么场合,哪里由得你一个妇人嘴碎话!” 林铁柱也紧忙拉了自个媳妇一把,刚才不就是没拉住让她蹦了话么,可还没拽过去,就被林氏一瞪眼,一甩胳膊,又缩回去了。 也有人不林氏这刻薄模样的,还是宝珠家邻居哩,这次走水非但没有救火只顾着自己家那也就算了,还一直在旁说着风凉话。“就是,可不会就是林氏你做的吧?” “啊呸!你可别诬赖老娘!”林氏听人说是自己放的火哪里还能站得住,立即要跳起来反驳,再看老村长也是脸霜寒的盯着自己不放,一时心中也有些慌张,索撇开面子哭嚎了起来,“你们这无凭无据的怎么就冤枉我哩!我这一晚上担心受怕的也没落个好,我家这两株果儿树叶片都给烧秃噜了,怎么就被你们冠上了凶手了?苍天大老爷啊……您可开开眼了,民妇可好生冤枉啊!” 林氏素来就是这么个耍横的子,此时往地上一坐彻底抹开了脸在那哭喊,好似是全村人在欺负她一个。她那儿子林宝跟在旁边,小胖墩眯着脸同他娘一道咋咋呼呼,“你们合起伙儿欺负我娘一个!不准你们欺负我娘!” 薛宝珠心道这时候全村的人几乎都在这,真要追究是谁起的恶念最好不过,不能叫林氏一顿搅合过去了。她忙朝着村长道:“村长,这火的确不是家里头起来的。屋子外没堆干柴稻草,四面都是用土夯实的墙面,哪里就容易这样起火了?我们姐弟几个险些丢了命,村长一定要给我们讨回公道。” 她虽然没刻意示弱,可经过方才那一场此刻脸惨白,声音沙哑,加之刚才急忙起身身上实在单薄,在这凄清的夜里头,身后仍是的没有燃烧完的屋舍,越发显得她柔弱可怜。自打薛老二死了之后,就这姐弟三个相依为命,如今遭逢大火,当下各个都起了恻隐之心,唯独那林氏不然。 林氏双目圆睁,指着薛宝珠姐弟结几个的方向恶狠狠的念道:“好你个薛宝珠!你倒是要将这脏水泼到老娘的身上,老娘还不信你的了!”这架势就是起身要来跟薛宝珠拼命。 老村长也是心烦这人,偏偏这时候掺和着闹事,他见林氏往薛宝珠这边来,立即扬起了自己的拐杖往她身上重重打了下去,真是半点情面儿都不给。“你再闹个试试!”这话刚说完就朝着林氏的男人林铁柱看了过去,“管好你婆娘!” 正当这时候,一个叫反扣了双手的妇人叫人推到了地上,不偏不倚就在村长的面前。众人先去看了地上的人,头发披散衣裳凌,俨然是个疯婆娘,她嘴里头还在那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纵火的凶手。”适时响起了一把清亮冷淡的男声。众人再寻声看过去,只见这开口之人赫然就是裘和。以往大家伙虽然都认得此人,可心里头都不大重视,多半是见他沉默寡言又不跟旁人接触只闷声音干着自己的活计,便当他也是傻子一般的人。可方才见他冲入火海救人,哪还有不心生佩服,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当时也未必有那勇气能进去的。 “咦——这不是荷花娘嘛。”人群中有人轻轻疑了一声,而薛宝珠死死盯着此人,也早认了出来,她心中聚起怨恨,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说来也奇怪,裘和带了人来说是凶手,她并未有半点怀疑,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信任。薛宝珠抬起眼看了过去,只见裘和漆黑的眼眸中仿佛坠入了星辰,透着叫人挪不开眼的光芒。他长相俊朗,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在这乡野之地更是鹤立群,又经此番事情,众人见他再没一个敢轻视的。 “你说她是凶手,可有证据?”无论什么事总归是要讲究一个证据,老村长虽然也隐约觉得大有可能是聂氏,可也得以理服人。 裘和抿了抿,缓道:“自打聂木槐做了缺德事叫人陈塘了只有,她就时常在我们家跟前转悠,刚才我去抓她的时候,她手里头还抓着火石。方才被摔在地上的荷花娘并没有叫人绑着手脚,她仿佛真的疯了一样,即便是被人摔在了地上也不立即起身,只是坐在那拨的手里头的东西。 有人大喊了一声:“还真是火石!” 莫大娘立即往薛宝珠身边去,挨着她以示宽心安。 疯疯癫癫的聂氏擦着火石,高兴地笑起来,“烧,烧死你,都烧死!”可她乍一抬头就瞧见不远站着的薛宝珠,虽然身形狈,可实打实是活生生站着的——这人跟她那个表哥都该被烧死了!怎么没死?怎么还不死!聂氏的眸子陡的又炸开光来,死死凝向身边站着的正是害死自个儿子的凶手,登时凶狠地要扑上来。 她这发力又凶又急,咬着牙齿面容狰狞的过来,一副要将薛宝珠拖下地狱的气势。旁人只当她疯了,哪里想到她会忽然发难,一时都反应不及,而薛宝珠更是只来得往后倒退一步。 众人心中一寒,只当薛宝珠这遭是避不开了,谁知道聂氏却身形一顿,重重跪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指不定膝盖骨头都要摔碎了。 只见聂氏后头就是裘和,众人也没瞧清楚他是如何办到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聂氏就被制服了。这等手段,真是闻所未闻。众人再看裘和,见他面容清冷,深邃的眉眼中透着肃意,气势实在人。 平不过是个憨厚不多话的小子,这下倒像转了个。旁人只当他是经这事恨毒了聂氏,真叫落自己身上恐怕也如一般,所以却没十分诧异。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给我儿下去陪葬啊——” “哎,这都疯了,可还怎么是好,说起来也是可怜人,才刚死了儿子的。”有人见了荷花娘这副声嘶力竭含泪的模样生出些许不忍,中年丧子,最过悲痛。 却是莫青彦开了口,“杀人放火,自当要扭送官府去的。也让人支会老聂头一声吧。” 老村长沉许久点了点头,薛老二家的房子到底是叫烧了,这事他不能下来,何况今饶了她,只怕她后头心中恨意不小消,更要出其他事情。“孙喜,你挑几个人将她送到县城去。” 薛宝珠看向地上那人,心中亦是发沉,自己来此从未想过要跟什么人生事恶,却没想到同老聂家竟会闹到这样的地步。该有的那点怜悯早就被磨光殆尽,此刻更是攒动着腔恨意,若不是裘和,她同宝霖宝琴今儿就要丧命于此了。 “……”董大昌从远处跑回来,气吁吁的说道:“老聂头吃了酒醉着呢,这事还得等他醒了再跟他说。” 而聂氏依旧睁着要吃人的目光紧追着薛宝珠一家不放,直到被人扭送离开。 裘和重新站在了薛宝珠身旁,身上的衣服被火星子烧出好几个,破烂烂挂在身上,该是寒酸落魄的,可教他眼底那一丝的庆幸贪看占了全部,“没事了。” 短短三字,却叫薛宝珠莫名鼻尖发酸。“嗯……” 薛宝珠睡的屋子起的火太大,眼瞧着是不能救下来了,只能任由着烧掉,倒是旁边原来薛老爹的那间囫囵救下了半间。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最后一点火星子才被扑灭。老村长招呼大家各自回家去休息,聂氏也叫孙喜同另外几人一道押着去了城里,这去了县牢,不管是疯是傻,以后都没得好子过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