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珠看早摆好的碗筷一桌,把一大盆白萝卜糗饭搁在正中间,拿空碗先给弟弟妹妹盛了。 刘四儿自个打了一大碗,虎咽了几口看她不动,才空抹了嘴边饭粒问,“你咋不吃?”要是饭不够,他要不要再退回去点? 薛宝珠摇了摇头,她在锅里留了饭,打算等裘和到了一块吃,便先给薛宝琴喂,只是嫌筷子不方便,换了个勺子,正要舀起,手却滑了一下掉在地上,碎了八瓣儿。而碗摔在地上的脆响如同勾弹住了纤薄神经引起阵阵颤动,薛宝珠还维持着抓碗的姿势,心头却砰砰直跳。 薛宝琴正张嘴等着,却看到被掉了地上,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心疼的,一时哭声询问声杂,传到薛宝珠耳里都成了轰鸣。 裘和—— 刘四儿被吓了一跳,看薛宝珠一下脸惨白的忙是搁下手里饭碗过去瞧看,“没事罢,你说啥?”好不容易凑近了才听出念的似乎是她表哥的名字。 “也奇怪了,都这点了,咋还没回来,不会是……”刘四儿也是顺口,等察觉到不对劲忙是给捂住了嘴,呸了几声乌鸦嘴,可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按说就是慢慢走也走到了,这下连刘四儿脸也不大好看了。 “我……我给你看看去。”刘四儿被小孩儿哭的闹心,把孩子往薛宝珠身旁一推,自个紧忙往门口去,只是还没到门口就撞着一人,一看登时大叫,“人,人回来了!” 少年看他一咋一呼的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但在看到薛宝珠时舒展,再看地上藉,那眼神里似乎在询问出了什么事。 薛宝珠拍着薛宝琴的后背安抚,缓过之后知道吓着妹妹怪是内疚,可目光却是紧紧攫住少年,一路往下。这人一贯干净的旧布衫沾了尘土,东一块西一块还有地方破了,更别说那几个破口明显可见的几处抓伤,声音顿时收紧了,“咋回事,咋……” “被疯狗追。”裘和语气如常地回道。 “这疯狗这么厉害……”刘四儿看着他脖子那的抓痕,心想这狗得蹦多高? 裘和分了个难以言喻的眼神给他,随后走到薛宝珠身旁,“先吃饭,吃完了找掌柜。”说罢自个去收拾下出来,比方才那一副狈相好了一些,并没大碍。 薛宝珠原本扑腾的一颗心瞬时就安定下来了,去把剩下的饭打来一块儿吃。 吃过饭后,刘四儿找了陈掌柜来,在人来之前裘和已经去后头把藏在身上各处的钱币拢到了一块,拢共有五十一两左右,出去后还剩下七八百文,银货两讫,这喜来坊就归了薛宝珠所有。 而一直到陈掌柜走,薛宝珠还死死捏着房契,反而有了一种不真实,要知道搁后世,动辄几百万的商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她也只能窝在家里个私房菜,而今却有了一间属于自个的铺子,虽然小了点儿,寒酸了点儿,可都抑不住心底的动之情。 供宝霖上学,养大宝琴,将来吃穿不愁,似乎都在脚下这片脚下有了希望。 薛宝琴踮脚尖,好奇地想够姐姐手里的房契,使劲扒着,“看看,给我看看。” 薛宝珠回过神就将房契妥帖放身上收好,将宝琴抱起,“咱们以后住这好不好?这就是咱们新家了。” 薛宝琴想找被藏起的纸,乍听见她问给岔开了注意,发现姐姐正笑眯眯看自个,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姐姐在哪,家就在哪,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新房子比原来的好看! 宝霖倒是比宝琴知道些,听那话就知道姐姐不打算回村里了,要在这里做吃的。可到底也年纪小,对家的概念同宝琴一样,只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那就是家,何况自家房子早被大火烧了干净,他心的书册还有姐姐给买的纸笔都没了,一想起这又低落起来。 薛宝珠回头瞥见,以为小孩儿是难过离了家,重新走回去,抓着他手,一壁领着上后头瞧看屋子,一壁说道,“宝霖说过要念书,要考功名,当大官养活姐姐妹妹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薛宝霖急急抢话道,这是他最大心愿哩! 薛宝珠看着小孩儿脸上不符年纪的坚毅表情,忍不住掐了一把,笑道,“这开了,就送你上学堂好不好?” “啊……?!”薛宝霖眨巴眨巴眼睛,里头是渴望的,却是一闪而逝,又恢复了纠结的小包子脸。他虽然没概念,但也知道姐姐买这个铺子花了不少钱的,哪还有钱供他上学,闷声道,“不,不好。” 薛宝珠自然瞧得出小人儿想的什么,刚好迈入屋子,原来大概是堆杂物的,还有些七零八碎的,稍微值点钱的都叫陈掌柜车拉走了,余下的薛宝珠一壁挑挑拣拣看,拣出不要的让裘和和刘四儿拿去扔了,剩下自然好一番利用,空间一下大了不少,住两人都宽敞,而旁边还有两三间本来就闲置的啥也没有。 两间改出来正好住人,没有铺什么的,长渚村还有些能用的自然也要挪过来,薛宝珠想了想还是明儿个麻烦喜叔给拉一趟,俩小的新鲜劲头上来,惯睡的午觉都不用,瞧哪儿哪儿都新鲜,到处钻溜,薛宝珠只得嘱咐薛宝霖顾好妹妹,自个则和裘和收拾起来。 刘四儿起初还在帮忙,后头就借着给老东家送落下的东西不见影儿了。薛宝珠等人没了,才问裘和,“伤到底是怎么的?” 裘和手上动作一顿,目光掩掩,“有人在我回来路上蹲守,不过没得逞。” 薛宝珠不清楚经过,可总觉得事情不如他说的云淡风轻,以为是场恶战,对裘和遭遇更是内疚了,加上前头牢里受罪那遭,这人总是因为自己受伤,得对人更好点儿。 正埋头清理的裘和瞥见薛宝珠专注眼神,不觉心中生出暖意。 另一头早早收了摊儿的何氏脚步不停的往家赶,半道就碰见了她大哥。俩人一道先去了何氏家,她拉着自家男人何大牛一块把门给关上,窝屋里头屏着呼打开布包,却从里头抖出一堆的碎石子,噼里啪啦落下滚了脚边。 “这……这咋是石头?”何氏瞪着呐呐问。 曹兴发也就是何氏的大哥也傻眼,他这揣着跑了一路这么沉的就是一袋石子儿?! 何大牛被大舅子和媳妇搞得一惊一乍,没明白就听到何氏发火骂了起来,“好你个曹兴发,你贪钱贪你妹妹头上来了,是不是你中途给换了自个私呐!” “嗳嗳嗳,大妹,你这话咋说的!” “我咋说,我照实说的,你肯定私了,快把钱拿出来!” 何氏伸手就去曹兴发,惯是泼辣子,认定了曹兴发了那笔银钱,死都要让他吐出来,曹兴发一个大老爷们再怎么亲的,也不能让妹妹薅着头发打,动了真火,俩兄妹打了起来,闹得家里飞狗跳。何大牛在一旁喊着别打了,却是分不开他俩,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大舅子,俩至亲为了见也没见着过的银子就这么打了起来,叫个什么事哟! *** 薛宝珠搬家是悄摸搬的,除了何氏就没别个知道了,不过何氏跟她大哥曹兴发争执的时候崴了脚,扭得厉害了连摊儿都没发出,自然没法将这消息传达出去。而薛宝珠管孙喜借了牛车,趁着天将黒,拉走了家里能用的,说的也是她跟裘和在镇上找着活儿干,来回不方便,就把家里值当的带上了。 孙喜惯是守口,看见薛宝珠连都带上了也没问,这份体贴叫薛宝珠松了口气,等到了永安镇最大的酒楼醉霄楼附近就下来了,晓得孙喜不肯收钱的,留了一壶前头制的桂花酿送把他,一向好酒的孙喜自然喜。 这里离喜来坊还隔着老远,除了铺一类的大件,其他拿着也方便,何况有裘和这个力气大得吓人的,她在巷子里守着东西,裘和搬了两趟也就没了。 等东西都落实进去,后面俩屋稍微像点样子,可也短了不少东西,然薛宝珠数了数身上就剩的七八百文钱,又回到了当初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花的时候,铺子要收拾开,宝霖要上学,家里吃穿用哪一样不得耗,最早的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反而是力浮了上来。 酉时后,薛宝珠等弟弟妹妹都睡着了,自个批了衣服走出来,说来好笑,原来担心弟弟妹妹适应不了新环境,没想到头天晚上不适应的却是自个。月亮明晃晃的挂在空中,月光如银倾泻,整个后院都是亮堂堂的,地上倒映出的却是两双影儿。 薛宝珠猛抬头,却看见裘和坐在屋顶上,风轻轻,带起那人乌亮发丝儿,拂过脸颊竟生起几分温柔韵味。等她再仔细看,这人还是一贯没变化的木讷神情,指了指边上的梯子。 快爬上屋顶,老远就听到从醉霄楼那边传来的声笑语,长河灯火通明,画舫点点星光,自然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与这里的安静冷清完全不同。 她一开始爬的时候就是一头脑冲的,等上去了反而有些惧怕起高度来,连一步迈开都颤颤巍巍的,还没挨近就被裘和伸出手拽了过去,一股挨着他跌坐下了,后者还圈住了她的身稳了稳,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男子因为月光而显温润的脸庞,在明白了自己心意后更加受不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好像心脏要从喉咙蹦出来一般。 “你发烧了?”裘和低头就看到薛宝珠红扑扑的脸颊,凝着问道。 薛宝珠一把捂住,生怕变成猴子的股蛋儿,挪开目光拿自个冷手降温,含糊道,“没有,屋里热,刚出来没散呵呵。” 裘和趁她低头的时候轻轻扯动了下嘴角,没有戳穿刚才她盯着自个看时那放光的眼神,随即捏住了手里的木牌,停顿片刻拢起悄无声息地放回了怀里。他是上上头来想事情的,见到那个刀疤脸后他似乎想起点,可那些画面片段本构不成有用的信息,只看到‘自己’在一间房里用木牌打开了暗室,然也就到这里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