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闷吗?”她突然问。 东方青玄目光一闪,奇怪的,“怎么这样问?” 嘴皮轻轻一动,阿木尔又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然后,一字不漏地把夏初七先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复述给了东方青玄。 “咳咳!”东方青玄差一点被呛住,握拳优雅地轻咳了两声,眸子里全都是笑意,“阿木尔,你若信了她的话,只会被她气死。” “可你还活得好好的?”东方阿木尔有些烦躁他的笑。因为,那是一种纵容的笑。且他纵容的还不是自己的女人,这让她实在难以接受,“难道你就不信她?” “因为我从不与她计较。”瞄她一眼,东方青玄修长的指节敲一下额头,突地起身,“你赶紧传膳。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木尔莫名气恼,“你怎的不问了?你不想知道了?” 东方青玄柔柔一笑,“她还有力气损你,就很好。” “你……”阿木尔眉目一紧,却是没有发作。 轻笑一声,东方青玄整理好了衣裳,才低着声音正道:“夏廷德的案子,陛下由锦衣卫来督办,这件事得忙上一阵,我恐怕好一段子不能来瞧你,你多顾惜自己。”停顿一下,他的目光深邃了几分,“她有一句话是对的,你不要与她为敌。” 阿木尔看着他,面微微一白。 “若不然呢?” “若不然,我也不会再纵着你。” 东方青玄温和的补充了一句,大步往外走。 阿木尔角微动,心脏搐一下,拔高了声量,“哥哥既是那样关心她,为何又一直瞒着她?为何你不直接告诉她,她的父亲还活在世上?还有,哥哥如今做事,我是越发看不懂了,她就有这样重要?” 东方青玄停下停步,回过头来。 “有些事,你无须知道。” 阿木尔攥紧手指,轻轻咬了一下瓣。 “我只是想帮她,我要为天禄报仇。” 东方青玄不紧不慢地挑高眉梢,柔软的声音,生生迸出一抹冰冷,“你不要手这些事情。你只要记得,不要招惹她就好。还有,她说得对,你还这样年轻,老死中,不值当。你若是想明白了,要出,哥哥会为你安排。” ~ 夏初七回到楚茨殿便被甲一的臭脸给骇住了。 “怎么了?谁招你了?” 甲一今未能与她去乾清,似是怨恨了她许久,从她进门开始,那冷冰冰的视线便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看得她汗倒竖,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 “不知自己长得丑吗?这样看人会吓死人的。” 甲一不说话,走过来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地拽着她的手腕便入了内殿。 轻“咦”一声,夏初七莫名其妙。 “甲公公,你做什么?吃错了药?” 甲一放开她的手,低头看了她片刻,突然放松了紧绷的神,张臂将她轻轻一抱,随即又放了开,浅浅叹息。 “没事就好。” 知道他是担心了许久,夏初七心里颇为动。但面上却不显山不水,故意奇怪地偏过头来,看着他,冷冷一哼。 “你今偷吃我的药了?脑子了!” 甲一眉梢一挑,替她倒了一杯水来,到手里,便不搭理她的戏谑之言,只是静静坐在她的对面,一张疤痕未褪的黑脸上,情绪不太平静,像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不知道怎样向她开口似的,紧紧蹙着眉头,一直怔怔不语。 夏初七喝一口水,狐疑地看他。 “我开玩笑的,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 轻“哦”一下,夏初七笑了笑,又捧着水喝,“那就好。咦,对了,我给你的疤痕膏,你到底用了没有?怎的这脸上疤痕未见褪去多少?” 甲一不看她,淡淡道:“没有。” 夏初七奇了,“为何不用?” 他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回答,“一个大男人,何必在乎脸面。” “……好吧,反正是你自己的脸。” 夏初七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捧着水杯,懒洋洋地坐着,伸了伸酸的双腿,别开头去,看窗格外面斜斜洒下的光,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久久,突然听得他淡淡的声音,“陈景先前捎了消息来,你的那个姐妹出事了。” 夏初七灵灵一怔,猛地坐直了身子,“哪一个?” 甲一道:“济世堂的顾阿娇。” 原来那一在源林堂的指证之事后,夏廷德挨了二十廷杖,又扣了一年俸禄,怒气未消,虽奈何不得夏初七,但是收拾一个顾阿娇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纵容儿子夏巡找了十来个混黑市的泼皮,以济世堂卖假药为名,大闹了一通之后,把济世堂给砸了个稀巴烂。 可即便如此,夏巡仍未解气,找人把顾阿娇堵在药堂外面的巷里,生生把好好一个姑娘掳入府中了。顾阿娇的老爹和舅舅到处找人找不到,只好报官,可一直没有消息。谁也没有想到,今卫军闯入魏国公府去抓人时,却从夏巡的院子里,找到了失踪几的她…… “这个畜生!” 夏初七牙齿咬紧,觉得喉咙生出一股子腥甜来。 她一直知道顾阿娇的舅舅在京中有些人脉,加上这件事原本就与顾阿娇无关,她被人陷害而已,也未有正面得罪夏廷德,哪里会想到这个老匹夫如此恶毒?还有那个下儿子,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顾阿娇,那个与她清岗初识,一路上京,在官船上弹着琵琶清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姑娘,她或许虚荣,或许自私,可她只是想要嫁一个好男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她没有轻易将自己托付给男人,结果却被一个浑蛋二世祖糟蹋了…… 喉咙里的哽咽声,几乎抑不住,她目光骤冷。 “夏常怎说?” 她记得夏常与顾阿娇是有情份的。 按道理,夏常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这样。 甲一瞄着她难看的脸,淡淡道:“夏常并不知他弟弟到府里的女人是顾阿娇。在卫军找到人的时候,看见顾阿娇被堵了嘴捆在夏巡的屋子里……夏常亦是气恨不已,当场揍了夏巡一顿,听说骨头打折了,还打落了两颗门牙……” “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夏廷德的儿子,也就夏常像一个人了……”心里一阵憋屈,夏初七双手捧着额头,手肘在桌子上,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一种说不出来的恨天不平和生生痛恨,几乎遍及她的四肢百骸。 甲一瞧着她的难受,蹙紧了眉头。 “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不必再想。” 夏初七声音轻飘,仿佛在遥远的天边。 “我一定要宰了那个畜生……” ~ 赵绵泽是晚间的时候过来的。 清查魏国公夏廷德的一干羽,是朝中难得一遇的大事,他案头上的折子堆得小山一样高,忙到这个时候才吃了晚膳,得了一些空闲。 他入屋的时候,夏初七躺在上,没有吭声儿。听见晴岚和梅子向他请安,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她仍是紧紧闭着眼睛,将身子扭在里面,只当没有听见,一眼都不看他。 “你怨恨我是对的。” 他坐在不远处,声音悠悠的,缓慢而温和,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说在自言自语,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夏楚,我今一直在想,想那些年的颠沛离,你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可我却怎么都想不下去。多想一次,便多自责一分。我不知该怎样待你才好了,更不知,要怎样待你,才能弥补过失。” 夏初七并不说话,继续一动不动。 她的样子像是睡着了,他自然知道她没有睡。 静静的默了良久,他轻轻一叹。 “那只鹦鹉我带过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养鸟的人都想要一只那样的鸟。它的名字叫倚翠……当然,如今它没有名字了,它是你的。你喜叫它什么,都可以。” 夏初七心里一阵冷笑。 一只象征了他与夏问秋情的“神鸟”,一只与他们渡过了几个秋的鹦鹉,如今他拿来送给她算几个意思?更何况,她以前告诉他说自己喜鸟,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瞎扯的浑话,这世上除了大马和小马,她不会再喜旁的鸟。 殿内,一阵冷风拂动。 她一声不吭,任由他自说自话。 这是一种态度,是作为一个受害人此刻应有的态度。 “我知你心里难受,但我答应你,这些事情往后都不会再有,我两个好好的相处……皇爷爷那里,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妥善处置好。你好好养着身子便是。” 她仍是没有说话。 一声叹息后,他徐徐起身。 “你睡吧,我不打扰你,明我再来瞧你。” 他说是要走,可是却久久未有动作。 夏初七没有回头,却能觉到后脑勺上灼灼的视线。 在一阵尴尬的静谧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夏初七紧紧攥着手指,算计他的脚步,也算计着他的心情变化。就在他马上就要迈出屋子的时候,她冷不丁轻轻冒出一句。 “我要出。” 一个说了许久,始终不得对方回应的人,突然听得这样一句话,那心里的喜悦,只有体会过的人,方能知晓。赵绵泽此时亦是如此,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得他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迫不及待地回过头,上了她半坐半起时慵懒的眸子。 她淡淡看着他,披散着一头瀑布般的青丝,眸子一眨不眨,带了一丝恳求,像是含了香、含了情、含了媚、含了一抹剪不断理还断的轻轻愁绪,切切地落入他的眸中。 喉结不由自主一滑,他口竟是。 “小七……你……好美……” 当然很美,这是她想好的角度。 微微牵动角,她淡定重复,“我想出。” 赵绵泽眉头微微一动,许久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夏初七先前对他的判断是对的,这个男人或许温文知礼,看上去像是极好糊,可他一直有相当锐清楚的头脑。夏问秋当年能够骗了他去,除了她的戏演得确实很真之外,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当年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如今的他,又岂可同而语? 静默片刻,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要出去做甚?” 夏初七目光平静,把顾阿娇的事说了,轻轻垂眸。 “我要去瞧瞧她,不然心里过不得。” 听完她的解释,赵绵泽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想要离开他,那就好。 温和的眸子染上几分喜,他迟疑了片刻,像是考虑到什么,声音里了几分紧绷,“要出去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几京师会有一些。夏廷德的羽众多,这次案件牵涉甚广,你轻易抛头面,怕不安全……” “你不是会保护我吗?”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