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自然看不见。”赵樽静静立于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慢慢走到舍利塔的底座,蹲身抚了抚他自己刻上的一个标记,好一会儿才起身道,“像这样的舍利殿,一共有十六个,分别位于一个圆上的十六个方位,如同一个风水局。” 稍顿,他又道,“这一间,正是初始那一个。” 夏初七四周看了看,眼睛瞪得老圆,“那怎样才看得见墓顶。” 赵樽指了指石碑上的刻字,“按上面的指引,所有人围成一圈,绕着舍利塔走。” “我去!”搞了这么久,中间做的,不都是无用功么? 夏初七了酸涩的,翻了个大白眼儿,“赵十九,为什么早不这样做啊。” 赵樽淡淡瞥她,哼一声,“你家爷是人。” 夏初七不解,“嗯?” 他道,“不是神。” 更何况这是一件关乎到近百人命的事,若不是经过深思虑和反复求证,他又如何能随便实施?睨着夏初七扭曲的脸,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始吧。” 又一次列队,排成行绕着舍利塔。 只不过,这一回,无人再去观看那个故布阵的舍利塔……他们都已经快要看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望向头顶。 大抵是人转着绕圈子,便启动了设置的机关,只见在夜明珠照耀下,这不知是什么材质造成的墓顶,似乎与镜子的原理一样,下面围着转圈的人影,竟印在了顶上……夏初七视线不太好,瞧不太分明,但在绕到第七圈结束的时候,她却惊得够呛。 只见墓顶的上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幻灯片”似的图案,上面还有字儿。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土”字。 那个古怪的画面一闪而过,不过还是被许多人捕捉到了。 可看是看见了,啥意思? 夏初七七瞥向道常,“大师,何解?出口在哪里?” “阿弥陀佛!”道常道骨仙风地喊了一声佛号,花白的头发上似乎都沾上了仙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差一点雷死了夏初七,“老衲不知。” “你……”夏初七牙有些,“白念那么多经。” 受了鄙视,道常不以为意,“一言参差即千里万里,难为收摄。老衲不敢打诳语。” 夏初七眼皮儿往上一翻,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赵樽的身上。 “爷……你老可有发现?” “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赵樽淡淡道:“出路便在无路处。” 有了他的话,众人又兴奋了起来,夏初七更是眼慕。 东方青玄似是受了刺,看着赵樽时,目光略有不善。 “那么请问殿下,哪里是无路之处?” 赵樽回道,“四面八方都可以有路,这舍利塔内,却是无路。” 这样也行?东方青玄挑了挑眉梢,笑的面孔上,颇为轻闲。 “殿下好生诡谲的辨识,那你且说,这舍利塔内,如何有路?” 赵樽薄一挽,淡淡道,“我若向你这般笨……早另外投胎去了。” “……”这话损人忒毒,东方青玄斜着他,变了脸。 冷笑一声,赵樽解释,“大汗以为我先前每到一处舍利塔,为何非得让大家绕塔七圈?因为在众人绕舍利塔转圈祭奠清远大师的时候,每一次都会在墓顶上方出现一个字。十六个图案上的字组合在一起,便是:十六登科,禅名迈古。一朝往生,指向乐土。” 十六登科,禅名迈古。一朝往生,指向乐土? 相传清远大师十六岁登第,考中进士,乃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生得又是风英俊,后来为什么会做了和尚,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难他们,历史上的版本很多,但却没有任何的正史记录,并不可考。 ……可这些,与寻找出口有何关系? 夏初七相信赵樽的判断,却辩不出此中猫腻,心急得很。 “赵十九,到底什么意思?” 赵樽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向舍利塔,靠近了舍利塔前方清远法师的浮雕,手指一点一点挪动到他栩栩如生的十指手指上,抚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他左手中指的地方。 “看见没有,每一手指上,都有一句刻得极为细小的佛谒禅言,而这一指头上的禅言,便是‘万物以有而在,有以无而生’。出口在这一间,也刚好对应了那十六字祭语的藏头四字——十禅一指。” “呼”一声,众人哗然气。 不得了啊!太不得了! 他们除了佩服元昭皇太后机关之巧和心思之灵外,更多的是敬佩赵樽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从进入舍利塔墓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考虑了各种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若不是他,又如何能解得这般深奥之局。 赞美的言辞太多,已显浮华。 众人只拿崇拜的眼神儿看着他,包括那些兀良汗的兵卒。仿若天地万物在他面前,都低矮上了几分,而他平淡的面和疏远的目光里,释放出来的光华,竟是让人不敢直视。 没有人说话,东方青玄目光微闪,却毫不避讳的夸赞。 “晋王殿下,果真厉害。” “不如大汗。”赵樽淡淡的眸子,扫过他的眉眼,“聪明者无须自己动手,只要会用人即可。大汗正是此类人。” “哈哈”一声,东方青玄笑容扩得更大。 “好说好说,看来我的心意,殿下都知。” 他笑声未绝,赵樽已转过头去,他的手指摸索着,不轻不重地摁下了浮雕手指上的启动机关……那严丝合高大舍利塔,在一阵机括的“咣咣”声里,基座处竟然一点一点挪了开来。下方,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出口。 但凡舍利塔,基座的下方,便是地。 也就是安放舍利子的所在。 出口显形,众人的好奇心被吊到了极点,视线也凝在了那一处。 东方青玄的笑声也止住了,目光媚气而幽静。 基座下面光线很暗,夜明珠本照不见。 火把又一次燃了起来,借着它忽闪忽闪的光线,众人一惊,纷纷呆住了。 只见在下行的石阶上面,堆放了好几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有的斜躺在石阶上,有的靠在旁人身上,姿态各一,动作也各有不同。其中有两具尸体,与旁人有些不一样,男的身上穿着坚硬的铠甲,上挎着乌黑战刀,女的黑发长长,头颅微垂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十指相扣,像是从容的共赴死亡。 他们的样子,像是情侣或是夫…… 恩的姿态……令人唏嘘不已。 兴许是盗墓贼为了保护自己的陵墓,在地里头搞有防腐一类的东西,那几具尸体虽然死去的时间较长,但身上的衣物和皮肤组织除了略显暗无光之外,竟然还没有完全损坏掉,借着火光,依稀可以辨别面容。 不是舍利子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众人错愕,霎时静止着,一动也不动。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夏初七紧紧抿着,看着那几具尸体,身上全是皮疙瘩。 这些人……难不成也是盗墓的同行? 有本事闯入到舍利塔殿这一关,按理说来他们应当很厉害才对,为什么又枉死在了这里? 瞧着那一对夫的样子,她突地有些惋惜。 没有办法,谁让她是天生的颜控呢。那男人长得面目英,身姿颀长,极是俊气,女人只瞧得见一点侧颜,但也大体可见眉清目秀,身材曼妙婀娜,定然是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儿。而且,他两个的穿着也不似普通人家。 ……咦,好像不是中原人的衣着打扮? 她诧异着分析,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随意一扫,便捕捉到了东方青玄颤歪的影子。 那是一种她从未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失态模样儿。 他脸上没有了一惯的笑容,眉头紧蹙着,角颤抖着,双腿像是站立不住似的,晃悠了一下,右手赶紧扶着身侧的舍利塔。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坚持住,双膝一软,竟是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第289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 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人莫名其妙。 不止夏初七调过头去看,整个塔殿内的人,都吃惊地注视着东方青玄。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许多都了解。他平素虽说永远带着如沐风的笑容,但其实从来就没有笑过。在他妖冶的笑容掩盖之下,骨子里只有冷漠与疏离。而这个也是他与赵樽不同的地方——赵樽外冷,但内热。他是外热,内冷。 那么这样的人,为何会跪了下去? 而且还是对着几具干尸? 不须多想,疑点便集中到了一处——那些尸体究竟是他什么人? 塔殿内,刹那间,寂静一片。 地的入口有冷风吹过,那大开的口,黑的像一只猛兽张开的大嘴,仿佛会人魂魄似的,看一眼,便心生怯意,不敢多靠近一步。 静,安静。 安静中,活人一动不动,尸体更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晌儿,东方青玄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挪动膝盖,从殿内的舍利塔处,跪了过去,跪到了地入口,跪到了台阶之下,跪向那两具相拥的干尸边上,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抚触了上去,嘴皮颤动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大悲无泪,果然如此。 “大汗……”如风跟过去,想要扶他。 “大汗……”兀良汗无数侍卫低低呼喊。 可东方青玄仿若没有听见,他喉结上下滑动着,没有理会旁人,自顾自为那两具尸体整理着衣物,样子细心而恭孝,却一声也不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两具干尸拥抱得很紧,他似乎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 静静抚了片刻,他低低叹息一声,不再强行挪开他们,却仍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却缓缓调过了头来,看向立在道常和尚边上的疯老头儿,语气带着笑,却可听见尾音里的凉意。 “夏公,你还要装到何时?” 一声“夏公”,惊了众人。 那个疯老头儿……到底是谁? 夏初七先前一直注视着东方青玄的所作所为,看见他这话也是惊得差一点跳起来。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