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跑来烟的大叔站在旁边,听故事听到半截,难受道:“然后呢?” 第14章 “然后他吼了回去,他说他可以牺牲,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一直被牺牲,因为他哥要看病,所以他哥去哪看病,他就得去哪读书,因为他哥想他陪,所以他就不能有朋友,因为他哥看病缺钱,所以他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赚钱了,家里好吃的好穿的永远都是他哥的,他永远只能看着,他说,他五岁的时候因为偷吃了一块桃酥,被他爸扇了两巴掌,耳朵都扇血了,差点扇聋。” “他初中成绩好,竞赛得奖,被一户有钱人家注意到,那户人家决定资助他出国读书深造,他妈把那钱扣下了,那户人家因为他妈不信守承诺也气得放弃资助,而他两年后才从自己老师口中得知。” 男生掏出烟,往陈路生面前送了送。 “来烟不?”他问。 “不用,我有。”陈路生从自己口袋里拿出那半截烟。 两人点燃香烟,烟雾飘散。 有人经过,说了句死你们这些烟鬼得了,得一车厢烟味,那人手上扇着风,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 “还有什么能比不被自己父母更惨的。”男生笑了声,是苦涩,“所以啊,真的都没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我爸妈也不我,他们只喜我弟,天天巴不得我去死,我的耳朵也差点被他们打聋过。” “可你想想,和那兄弟比,算什么啊,他那是一辈子都被毁了。”他坐过去,拍了拍陈路生的肩膀“真过不下去了,就跟最惨的比比,安一下自己嘛。” 旁边大叔附和地随了口烟。 陈路生也猛了口烟,辛辣从身体里过了一圈,像灼烧过肺腑,他没有回应男生的话,因为他既不是惨的过不下去,也不是被毁掉的那一个。 他是毁掉别人的那一个。 程医生说,以前的陈路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情被他牺牲掉了。 他反驳,牺牲掉的不是情,是林重。 程医生继续问,那现在呢? ……现在,他愿意用一切换林重回来。 “要死给我死远点。”充恨意的吼声传遍了整个走廊。 李凯寻声看去,走廊另一端,林重垂头立着,一个女人推搡着林重,扬起手掌,狠狠扇在林重脸上。 “走吧,回家吧,一个牙疼也给你娇气的来趟医生。”李凯的老婆往前推了把李凯。 李凯向前踉跄一步,丢下一句“你先回去吧”,说完就朝走廊那头跑了过去,进了林重和女人之间,挡住了女人又要打下来的巴掌。 “伯母,你冷静。”李凯一边拦着女人,一边往后推了推林重。 林重像木头一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李凯推他一下,他才动一动。 林母看这人跟护崽子似的把林重护在身后,不由把怒火迁到了李凯身上,大骂:“你放开,你谁啊,我管教自己儿子,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我是林重的同事。” 林母才不管什么同事不同事的,她跟李凯撕扯着,李凯一个大老爷们被她抓得脖子上多了好几道伤。 直到传来一声:“老婆,快来。” 林母这才停手,往方才林瑞被推走的方向追去。 李凯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抓痕,还好没血,他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林重,林重全身透,衣服紧贴在身上,脑袋垂着,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左半张脸又红又肿。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林重这样,在办公室里两个人互怼,他习惯了林重拽里拽气的,说实话,他期盼林重倒霉的,但不是这样。 他挠了挠自己本就没几的头顶,“烟不?” 沉默衬得走廊空旷。 就在他以为林重不会回应他的时候,林重终于开口了:“医院里烟。” “哦,对。”李凯闹了个尴尬。 又是一阵沉默。 李凯着手,走到林重身侧,靠墙站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是我能帮得上忙,你就说,帮不上我也能当个听筒。” “我掉河里了,我哥去救我,然后就这样了。” 李凯叹了声气,“不是你的错。” 顿了顿,他又道:“伯母也是着急了,才会那么说的。” 林重想笑,他一手遮住眼睛,笑弯了。 嘴角咧着,声音似哭,“你说,为什么都是亲生的,怎么就可以很很一个,” “而一点点,”他眼睫完全了,却笑得越来越大声,一字一句咬着字音,“一点点都不另一个。” 李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觉得,他不论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没用,他站在那里,旁观着林重被巨大的悲伤笼罩,而无能为力。 林重又哭又笑,笑累了便收了笑,抹干净眼泪,一言不发,靠墙滑坐到地上,就那样枯坐着。 像座冰冷、透着死气的坟。 李凯陪他坐着,一直到林瑞抢救成功,转进病房,林重看着他爸妈在病房里照顾林瑞,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林母想打盆水给林瑞擦擦脸,出去买了盆回来,林重想帮她打水,林母躲开他的手。 “滚远点。”林母厉声喝道。 林重僵着双手,眼中无措。 李凯推着林重,把人按到走廊的椅子上,过去拿过林母手中的盆,接完水,放在了病房的地上,然后帮林母拧巾。 林重坐在外面,像个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忙碌,身体僵硬的如同死尸。 窗外从漆黑如墨到天光大亮,他坐了一夜,李凯陪着守了一夜,只在椅子上瞪了两个小时。 早上李凯出去了一趟,买了早餐回来,他把早餐送进去,出来后拍了拍林重的肩膀,“回去睡一觉吧,你太累了。” 林重看了他一眼,眼都是红血丝。 “放心,我在这,帮你看着。”李凯说。 林重说了声“谢谢”,然后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望着林重的背影,李凯脑子里忽的闪过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不对。 林重会游泳。 有次团建,他们去游泳馆,林重一直站在边上不下水,他们还以为林重不会游呢,林重只说他怕水,之后有个同事腿筋溺水了,林重一下跃进了水里,把人救了上来。 他们那才知道,林重水很好。 可水那么好的林重怎么会需要别人救,李凯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第15章 楼道里烟味浓重,林重越往上走,那烟味变得越浓,拐过楼梯拐角,罪魁祸首坐在最上层台阶上,着烟,目光望下来。 林重看了眼他手里的一沓纸。 最上面那页上,人身意外伤亡保险合同几个字醒目。 陈路生晃了晃手里的合同和夹在下面的几张凭证:“这是什么?” 他嗓子完全哑的,隐隐克制着什么。 林重没什么可瞒的了,当这个合同甩出来时,就一切都昭然若揭了:“意外险。” 五份合同,但每份合同的最后一页,签订期都是两个多月前,也就是说,林重在两个多月前就开始谋划自己的死亡了。 陈路生怎么也没想到,他蹲在这里等林重,竟然还能守到一份包着意外险的快递,邮寄人林重,签收人林重。 他打开看的那一刻,全身瞬间凉透了。 鬼知道他一遍遍拨电话,手抖成什么样,身体、嘴、声音都在抖,他打给林重,打给警局,打给公司里能联系上的人。 听到李凯说林重没事的时候,他的身体才渐渐回温。 “这不是没死成吗。”林重平静的像个局外人。 他伸手要:“给我。” 陈路生不给,他不仅不给,还掏出打火机要烧。 “陈路生!” 咔哒一声,打火机合上了盖。 陈路生掐了烟,起身近:“不装了?” “装什么?” “装你不记得我。”陈路生搂上林重冰凉的,嘴贴上林重的耳朵“装你不我。” “我你又怎么样。”林重冷笑。 他趁机抢过合同和凭证单子,推开陈路生,上楼进了家门。 门在关上之前被人别住。 陈路生跟了进来。 林重把那一沓纸随手扔在了地上,开始衣服,他想洗个澡,睡一觉。 完上衣,动作停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陈路生:“还看?” 他的一只手放在子拉锁上,一只手捏着边。 陈路生还看,看林重手臂的肌线条,润的锁骨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腹部呼间绷出的薄薄一层腹肌。 再往下便是林重坠下来的两只手了。 “粉的。”林重说。 陈路生的一边眉微微挑动了一下,接着他听见林重又说:“要看吗?”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