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雪霁天晴朗,上午李铮关着门,练了半天书法,等午睡醒了,又要出门。 因为明确说了是私人约会,南山也不好再厚脸皮地跟去,目送李铮上了车,他才垂头丧气回院子里等着,觉自己宛如一个深怨夫,异常的空虚寂寞冷。 说来李铮话并不多,多数时间喜安静,但和他在一起,常常让人有自己时刻都在被关心的觉,在他面前不小心失言说错话或是做了不得当的举动,他也从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和这样的人普通相处都已经是一件如沐风的事,如果谈起了恋,只怕是天上人间哪里也没在他身边舒服自在。 那位lou,竟然最后会舍得和李铮分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在简宁川说“甜点倍儿好吃”的法式餐厅里,李铮和他见了面。 因为昨天下了雪,简宁川找到机会穿一年到头穿不到的雪地短靴,还特意戴了顶皮一体的雷锋帽,打扮得活像一个从北极圈来的斯基摩人。 就为了好看。 在室外还凑合,他得意洋洋,臭地问李铮:“我这帽子好看吗?” 李铮:“好看。” 简宁川:“这靴子是限量的联名款,帅不帅?” 李铮:“帅。” 等进了餐厅,室内温度高,一落座,简宁川把帽子一摘,整个人直冒烟,哼哼唧唧道:“干爹我好热,这靴子要把我捂了。” 李铮说:“请服务生帮你找双一次拖鞋?” 简宁川拒绝:“我不要,吃法餐穿拖鞋,我太丢人了。” 结果就是,雪地靴由服务生收走暂时替他们保管。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下,简宁川穿着李铮的鞋,脚后空两指还多。李铮穿了双服务生临时找的拖鞋。 隔壁其他客人看到,不至于大声议论,但也会稍稍面诧异。 简宁川愧疚地看着李铮。 李铮倒不觉得有什么,看他这样子,故意说:“都多大了?还得我为你做这种事。” “干爹,我你,全世界我最你了。”简宁川对他疯狂比心。 李铮道:“知道了,不是说你请客?我要宰你了。” 简宁川手一挥:“随便点,我有钱!经纪人刚帮我谈好了新戏,我现在真是一棵破土而出的摇钱树了。” 他摇头晃脑,左边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cos八级大风中的摇钱树。 “是什么戏?”李铮先问了这个。 摇钱树停止摇动,把新戏讲了一通,是部公路电影,班底和制作听起来还过得去。 李铮点了头,才又问:“你经纪人知道你来跟我吃饭吗?就没说想一起来?” 简宁川不知道恋情已经暴,但知道李铮不太喜经纪人,说:“你又不喜他,他来干什么?故意讨嫌吗?我才不会找那么没眼的经纪人。不是我吹彩虹,比他能见风使舵的人可不多见,他心眼多死了。” 李铮:“……” 简宁川明贬暗褒完了男票,偷偷观察干爹的脸,也没看出什么,乐观地想,应该过关了吧,莫得太大问题。 “不要太早谈恋,”李铮另外找了切入点,告诫道,“你还太小,学业最重要,毕业以后也把心思先放在事业上,先立业再说别的,懂不懂?” 简宁川了嘴巴里的食物,道:“那我爸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快生我了,不是也没耽误他又拿金球又入围奥斯卡吗?” 李铮道:“你爸是特例,能当参照物吗?” 简宁川嘀咕道:“特例特例特例,他哪里就特例?他就是个弟弟,活着全靠运气,就因为命里有个你……哎?!单押x5了?!”差点起立给自己鼓掌。 李铮头问号,无意中还给x了个6:“七八糟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宁川笑了,好半天才停下,说,“本来就是,要不是你替他当爹又当妈,他还想当影帝?他最多就是个弟弟……呸呸呸不玩了。” 李铮:“……” 简宁川道:“反正他就是托你的福,不然让他带着我试试,我小时候多闹腾,我都怕了我自己,你这么好脾气有时候都能被我气到,换他?就他那狗脾气,我跟他待一块儿,别说二十年,两天就要双双赴黄泉。” 他做了个歪脖子瞪眼吐舌头吊死鬼儿的模样。 李铮一个头两个大,一提到简华,他和简宁川就沟通不下去,这就是个死结。 “你现在比小时候还闹腾。”最后他只好一句话暂时终结这不成功的谈话。 他搞不定简宁川,说到底源就在他不想和简宁川发生争执,也不舍得对简宁川说过于残酷的话。 既希望简宁川不被别人伤害,又怕自己会伤害到他,束手束脚,投鼠忌器。 而简宁川也很郁闷,每次和李铮说到他爸,李铮总是很维护那个人。 从他长大到具备了判断是非黑白的基本能力,就发现全世界都知道华人巨星简华是抛弃子的出轨渣男,他爸也的确就是,脾气和格也都烂到了家,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一个铁憨憨。 不明白怎么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李铮就偏偏睁眼瞎一样,总是对简华诸多包容忍让。 简宁川每次一听就要爆炸,十几岁的时候口无遮拦,就因为简华的事,他还冷嘲热讽过李铮很多次。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怀疑李铮是欠了简华几亿美金的债务还不清,才又帮简华养儿子,又置公序良俗于不顾地替渣男洗白。 直到今年他才明白,李铮对简华抱着的究竟是什么情,又是为什么滤镜开得那么大。 李铮住在威尼斯,但他的画廊在米兰。 天时,简宁川去那边玩,顺便就跑去逛了下,准备刷简华的卡买两幅死贵的画,就当是和李铮联手坑简华一票。 画廊里有几幅李铮自己的画作,他不是专业级画家,就很业余,画来消遣,被挂出来也只是因为有空位,经理拿老板的作品来展出,并不售卖。 简宁川注意到那几幅画的署名,不是“lee”,而是“lou”。 他心生疑窦,问经理:“你们老板不是叫lee吗?” 那位女经理并不知道他是谁,只当他是来自中国的游客,看过画廊简介,看出他有买画的意愿,对他也很热情,神秘地说了一串意大利文。 他找的随行翻译转述道:“她说,这是他们老板在画作上惯用的笔名,lou也确有其人,是他们老板深了很多年的一个人。” 翻译加了句:“我猜可能是一个叫 ‘’的女人。” 简宁川却知道不是这样。 有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他的爸爸简华,是在好莱坞以华人演员出道前,才改了一个新的中文名字。 本名是叫,简小楼。 第九章 好大的排场 简宁川是觉得这不值得,不单单因为对方是简华。 就算不是简华,而是其他各方面都还不错的人,他也觉得李铮这样很不值。 就好像《泰坦尼卡号》里,永失所的丝,会永远着杰克,记着和杰克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但她选择把这些都锁在心里,努力去过好自己的一生。 这是简宁川认为的,而不得最好的结果。 他还有点轻微的自责,他也许是个拖油瓶,说不定李铮这些年里早想过放弃、重新开始,只是又被他拖了后腿。 他和他爸长得还很像,他见过简华出道前的照片,大概十七八岁,除了发型服饰复古一点,几乎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李铮当然是很他的,完全把他视如己出,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只是偶尔,很偶尔的小小瞬间,他也曾经想过,或者李铮也会有那么偶尔的小小瞬间,透过他,去想起谁。 “干爹,你真没有要复出吗?”他向李铮道,“好多人这么说的,我认识两个文学系的同学,说他们老师上课的时候,都很动地说,他的入行初心要回来了。就是说你呢,很多人都很喜你。” 李铮道:“只是回来参加电影节,等结束就走了。” 简宁川道:“那还有一个多月快俩月,名誉评委嘛,应该也不是太忙,你找以前的朋友们聚一聚啊,顺便再多认识些新朋友。” “你想认识谁?”李铮却想到了别处,说,“是有想合作的导演吗?说来听听,我对这几年冒尖的新导演不是很了解,如果你有很想结的人,我找朋友问问,有空的话就攒个局,带你一起去。” 简宁川哪是这个意思,道:“带我就算了,你给自己攒个社局不行吗?只要你想,准有一大堆人想跟你玩,想认识你,想追着你、捧着你,多开心呀。” “那我不想,怕吵。”李铮品出了简宁川是什么意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提议。 简宁川又打情牌:“你试试在国内找个对象不好吗?谈了恋,你就能常住在国内,我什么时候想见你就能见你,不像现在这样,一年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铮道:“那我以后尽量多回来看你,每个季度都回来?行不行?” 简宁川怅惘道:“我已经二十岁了。” 李铮笑道:“怎么了?二十岁不好吗?还能一直做小朋友?” “不是。”简宁川伸手比了一个八,说,“假设我能活八十,你每年夏秋冬各回来一次,一年我能见你四次,那从现在算起,我们这辈子就只能再见两百四十面了。两百四十面啊我的干爹,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我们即将永别了!” 李铮:“……” 数学鬼才简宁川掩面假哭:“我太伤心了,你就谈谈恋给我找一个妈不好吗?我都还从来没有过叫妈妈的机会。” 李铮:“……” 结果简宁川说完那句即兴台词,突然戳到了自己的真实痛点,毫无预兆地从假哭变成了真哭,眼泪唰一下顺着指就了出来。 李铮:“……” 简宁川边哭边深觉丢脸,阿西吧,哪有演戏蒙人还把自己真情实搞哭了的?老师教的剧组学的,全都被狗吃了吗? 李铮知道这小哭包玩了,也有些难过,说:“好了,不是说这家甜点很好吃?你不吃我可就全都吃了。” 吃完饭,他陪简宁川逛了下附近商业广场。 年轻人的情绪多数都有着过山车式转变,美食加新衣服就能多云转晴,开开心心,走路都蹦跳起来。 到分别,简宁川要回学校,明天一早有课。他把刚才买的巧克力打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拿了几颗到李铮大衣的口袋里。 “巧克力里有什么什么胺,我也忘了,反正吃了就会刺多巴胺的分泌,”他笑嘻嘻地抱了抱李铮,说,“神奇的多巴胺!这玩意上头得很,说不定你吃了,马上就想谈恋了。” 李铮听他胡说八道,道:“这么厉害?那你要少吃点巧克力。” “知道了知道了,学业为重。”简宁川信誓旦旦,其实心说,本不需要这种外力的刺,他就已经得不可自拔天崩地裂了哈哈哈哈,干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到了晚上温度极低。 网约专车司机把李铮一路送进了h酒店后面的四合院门口,车灯照亮院门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迈巴赫。 李铮看清车牌的瞬间,心脏狂跳起来。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