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开玩笑说:“我学分修够了,可以堂而皇之地逃课。” 于是众人匆忙吃过晚饭,就地解散,趁着道路还勉强算是正常,匆忙各自赶回家去。 刚才点单的服务生却在李铮离开前,过来与他攀谈,说也想报考纽约大学,李铮听他介绍了自己的成绩单和家庭情况,心知希望不大,还是简单介绍一番,再委婉地告诉他,不如多了解一些其他院校的情况,多几个备选项。 等聊完,李铮从咖啡馆出来,路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几乎没了行人,车辆也已经很少。 他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过马路时,积雪都能没过他的脚面,看来天气预报也没说,的确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雪。 到车前,他开了车门,听到身后有踩雪而来的咯吱咯吱脚步声,在当地几年的生活经验让他立刻警惕地回头,他可不想在这空无一人的雪夜街道遭遇抢劫。 来人像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原地站住,不敢再上前。 李铮也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是那个叫lou的男孩,他的头发和肩上都落了雪,像在雪中淋了很久,怎么回事?他刚才不是走了吗? lou伸手拨了下眉上的雪粒,说着中文:“请问,可以让我去你家留宿吗?” 李铮:“……” 他上次听别人说这句话,是在一个派对上,出自一个喝多了的白人女孩。他拒绝了这代表她想和他发生关系的请求。 这个男孩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还很小,总不至于是做……那个的吧? 李铮完全被搞懵了,说:“不好意思,我不需要……我不方便。你住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没有地方住,”lou说,“来的时候以为这边会安排住宿,结果是没有的。” 李铮明白了,道:“那我送你去旅馆吧。” 雪太大了,李铮不想在雪地里继续这样站着,把车门拉开,道:“先上车好吗?” 无论如何,至少离开了蔓越莓街。 “在我住处附近帮你找一家旅馆,可以吗?”李铮道。 “纽约旅馆是不是都很贵?”lou直视着前方,说,“我不是太有钱。” 李铮语片刻,才道:“我知道有家很便宜,一晚只要几十刀。” lou没有答话,两手的拇指食指拧在一起,透出一股困顿的难堪。 但李铮说完就觉得不妥,倒不是猜到几十刀对lou也不便宜,而是那家旅馆他只是听别的同学说过收费不高,但环境也很差,卫生设施倒是其次,主要是还聚集了很多底层三教九人士,毒.品,卖.。 “今天你还是先住我那里吧。”李铮道,“明天我帮你问问大卫,看能不能安排住处给你。” 男孩拧来拧去的手指停住,顿了片刻才小声说:“谢谢。” 雪路难行,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人间。 李铮开了车内暖风,男孩拘束地坐在副驾,头发上的雪渐渐融化成水,他可能不舒服,抬手碰了碰鬓边,又马上放下了手,好像怕被李铮嫌弃。 李铮示意挡风玻璃前的纸巾盒,说:“纸巾可以用的。” “谢谢。”男孩只了一张,擦了擦耳边要滴落下来的雪水,然后把纸巾团在手里,捏了一路。 到了李铮的住处,雪大到进门停车都费了一番功夫。 进到温暖如的室内,男孩在门口不知所措,向房内和楼梯张望,像是怕家里的人对贸然来访的他进行苛责。 李铮帮他拿了拖鞋,说:“别紧张,我一个人住,没有别人。” 男孩点头,弯换拖鞋,掉鞋子后,出右脚上破了的袜子,他迅速把脚进了拖鞋里,然后才偷偷看看李铮。 李铮假作没有看到,说:“进来坐吧。” 他带着男孩进来,一楼客厅昨天刚打扫过,到处都一尘不染,男孩左右打量,充了好奇。 “你要喝点什么?果汁还是酒饮料?”李铮很少在家里接待客人,也有点新鲜,忽然想到,“不对,你几岁?” 男孩说:“过完这个节,我就十八岁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李铮去厨房找了牛,倒在康宁锅里,开火加热,又顺手烧了一壶开水。 “你也喝热水吗?”男孩跟在旁边看他,说,“我爷爷和妈妈,也都只喝热水。” 他这是没话找话,笨拙地和李铮套近乎。 李铮道:“你是祖父母那辈就移民来美国了吗?” 男孩点头道:“对。” “我听大卫说,你在芝加哥剧院做演员,”李铮问,“是哪家剧院?” 男孩很小声地说了个剧院的名字,低着头。 李铮没有听说过,能想到是那种旺季也只能一个月勉强演出几场的小剧院。 但他还是问:“你都演过什么剧目和角?” 男孩猛然抬起头,眼睛都比刚才亮了许多,道:“我演过很多的!” 他数了好几部剧和角的名字。 有的李铮听说过,有的从没听过。 “你才十七岁,”李铮由衷道,“就已经有这么多舞台经验了,你真的很厉害。” 男孩的脸颊绯红,他用他那双只有绝顶天分的艺术家才能雕琢出的漂亮眼睛盯着李铮,眼神里是小小的骄傲和喜,不像是李铮夸赞了他,倒像是他在用眼神肯定李铮:你,很有眼光。 从下午见到起就一直怯懦小心的气场陡然不见,他出了明亮而桀骜的那个自己。 康明锅弥漫出了香气,氤氲的玻璃把外面的风雪隔绝开来。 李铮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这双眼睛,这个雪夜,这位奇妙的男孩,蛊惑了。 男孩站在厨房门口,从李铮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身后,被自己随手贴在外面走廊墙壁上的电影海报。 那是两个月上映的《total eclipse》(中文译名:心之全蚀)。 第八章 小楼 四合院里。 “下雪了。”李铮忽然道。 南山闻言,也朝窗外看去。 北京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他迟钝地回过头来又看李铮,脸上的表情尚有些发怔,他已被李铮带进了回忆的氛围中去,李铮却打算结束在这里。 南山对接下来的发展很是好奇,忍不住问:“这样一个美少年住进你家里,你就顺理成章把他推倒了?” “怎么可能?他才只有十七岁。”李铮这样说着,没有继续讲的意思,抬手把最后一泡普洱倒在杯中。 简直了!南山有种子都了就给我看这个的失望。 他刚才说自己的初恋,掐头去尾只说主线剧情,简单暴。 和他完全不同,李铮把和lou的初遇描述得万般旎,南山在倾听中一度忘了故事的主角之一是他现在的心仪对象。 他只作为一个纯粹的听众,沉浸在这场风雪不侵的浪漫里,当李铮的讲述在电影海报上画句点戛然而止之时,他甚至还产生了点惋惜。 这么美妙的开始,最后为何没能在一起? “你们编剧真厉害,都是刀子剜心的回忆,你们讲出来都比我们普通人有意思。”他不甘心道,“我强烈申请,要重新讲一遍我的。” 李铮边喝茶,边哭笑不得道:“你够了,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南山也说不清楚,是嫉妒lou多些,还是嫉妒李铮真有这么难忘的一见钟情。 他愤愤道:“让我再讲一遍,我也能讲得很动人,虽然最后是我被背叛得很惨,可刚开始也是很美好的,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讲,未必比你这段差。” “今天就不了,我和画廊经理人约了九点视频,要谈点事。”李铮的画廊和酒庄都给了职业经理人代为打理,但他自己并不偷懒,每周都要过问两三次。 南山看看时间,马上就要九点了,他只好收了茶具离开,走到门边,又退两步,从屏风后探进脑袋来,问李铮:“那下雪了,明天还要去开会看电影吗?” 李铮却似有点走神,慢半拍才答他:“组委会没通知明天有活动,不用去了。我明天下午要出门,约了人吃晚饭。” “是谁?”南山问。 李铮板起脸来,说:“管闲事,小费没了。” 南山笑着跑了。 他收拾妥当,去前面酒店本部吃工作餐,吃完还回来,他的房间就在四合院正厅对面的南倒房。 已经十点出头,正房关了灯漆黑一片,李铮睡了。 南山这才算是正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睡是不急着睡的,回房间打起了游戏。 夜深人静,外面一阵阵落雪的沙沙响声,下得还大,明天需要早点起来,叫人来除雪。 当代年轻人总是要熬过十二点,早睡一分钟都觉得今天亏待了自己。 到十二点半,南山才扔了手机就寝,合眼听着下雪声,忽又回味起李铮讲的故事。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着边际地想了一阵,南山又把手机拿过来,搜了下关键字:1996,纽约。 当年一月份,纽约来了半世纪以来最严重的大雪暴,积雪厚度达到数十厘米,对出行和生活都造成了困难,甚至还有人被冻死。 整座城市被迫大面积停课、停工。 这是在互联网上能找到的,对那年那月那场雪的记忆。 所以那晚以后,李铮和被他收留的男孩lou,也许会因为雪暴而出行困难,李铮不能去上课,那部新短片也没法正常拍摄,火车航班都停了,lou也回不去芝加哥。 那lou会找到其他住处吗?或是,他们两个一起被困在李铮的家里? 独处的两个人,会发生什么?李铮说没有推倒对方,那是被推倒了吗? 越想越神的南山服了。 神级编剧李叔叔真是对得起拿过的奖杯,只是讲了个相遇,就把他的好奇心完全吊了起来。 后来到底怎么了?!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