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封平出刀了。左苍闪过两招,突然一惊——封平的每一刀有意无意,都划向她的脸! 封平目光沉,刀若狂风。左苍的倚仗,他当然懂得。他绝不能在这种场合取她命,这就是哪怕是海蕴和赵紫恩受王后指使,也不敢直接下药害死左苍一样。 无论如何,但凡和她的死沾上关系,温氏旧部都不会善罢甘休。慕容炎也必须给温氏和天下人一个待。于是但是沾染的人绝对必死无疑。 但是,她得以留在慕容炎身边,拥有如今滔天的权势,其实还不是因为以侍君?如果今天“不小心”在这张脸上留下疤痕,本来就是她违反皇命在先,他又可辩称一时失手,谁也奈何他不得。 就算慕容炎有心追究,但是一个容颜尽毁的女人,值得他深究吗? 他这般一想,刀风如电,得更紧。左苍此时哪里得住如此烈的对抗?不过几招之后,封平的刀就已经到了眼前。眼看那刀锋将要舔上她的脸,有人惊叫了一声,猛扑上来,挡住了那一刀。 封平没打算取她命,下手当然不会太狠。刀锋划在一个女手腕上,入三分。 女似乎以为自己死定了,闭着眼睛只是尖叫。左苍一怔,缓缓地放弃了抵抗。确实,封平不能取她命,但他有更恶毒的心思。这时候的反抗,不过让小人可以在她身上加诸更多的伤害。 面前的女叫了半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手腕血不止。她忙转头去看左苍,左苍也在看她腕间的伤,好半天,她轻声说:“回去吧。” 声音充疲惫。 慕容炎确实封了南清,只剩下两个女,一个是可晴,另一个就是为她挡下封平那一刀的女孩。左苍直到回了南清,才拿过她的手看了一下。刀尖入不深,但是如果划在脸上,毁容是肯定的。 她说:“叫可晴给你上点药。” 那个女方才叫得太大声,是以为自己一定会死了。这时候没死成,只是受了点轻伤,不免有点脸红。她点点头,左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咧着嘴笑笑:“回将军,我叫薇薇。” 左苍点头,示意她二人下去。可晴便带着薇薇下去,整个室里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这一室清冷的烛火。 左苍在榻上坐到天亮,碳火慢慢地燃尽了。可晴和薇薇背着她,把女用的劣等碳掺到上等碳中,让她的室不至于过分寒冷。左苍虽然是武人,但她其实心思细腻。如果连这个都发觉不出的话,这样成为三军统率,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可是她没有说破,如今姜碧兰掌管后,南清的用度,可以想象被克扣成什么样。赵紫恩和海蕴每天过来一趟,但只要左苍说不见,他们就不会入内。 两个人都知道这梁子已经结下了,此时讨好无用,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两天过去,南清连送过来的饭食,也都是残羹剩饭,而且每每迟误。便是可晴和薇薇也忍不了了。 两个女孩每每跟送饭的太监争执,但是那又如何?平白受一顿冷嘲热讽、惹一肚子闲气罢了。 温行野等人没有再入看她,自从知道了她跟慕容炎的关系之后,温行野开始不再担心她——有着那层关系,在里久住才是正常的吧?军中诸将也没法前来见她,但是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很好吧? 毕竟她落入敌手之时,慕容炎肯以城池相易,这是何等器重?古往今来,可有将军获此圣宠? 于是她呆在清冷的室之中,发现这燕王真是冷清地叫人害怕。天黑了又亮,夜夜,安静得可以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天越来越冷,外面檐下可以看见倒挂的冰棱。她身子本来就弱,受不得寒,暖炉一天到晚都不能熄。可晴和薇薇把自己份例的碳都烧了个干净的时候,南清里冷得令人心寒。 左苍坐在榻之上,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消磨干净,两个女冷得不停地手呵气。 午饭又到傍晚才送来,薄粥里都是冰碴子。薇薇看见了,怒道:“这样冷的天,这些东西让将军怎么入口?!” 有个声音怪气地答:“大家都这么吃,旁人都能入口,她就吃不得了?” 薇薇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将军本就病着……” 她话没说完,左苍轻声说:“薇薇,进来。” 那个声音也不怕她听见,继续说:“既然将军如此娇贵,这些东西奴才就端回去了。” 薇薇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直接从他手中抢过托盘,端进了内殿。眼里含着泪,但怕她看见伤心,没哭,只是说:“狗东西就知道欺负人!” 左苍起身,暖炉已经熄灭了。她走到书柜旁边,拿了一卷竹简,也没看是什么兵法,直接用火折子点燃,扔进炉中。 薇薇吃了一惊:“将军,这书……这可是古书啊!” 左苍将那些写兵法的竹简一一投入炉中,说:“过来,热一热粥。” 薇薇飞快地去抢那些竹简,眼泪瞬间淌出来:“将军!您这是干什么呀?” 左苍说:“别哭。” 薇薇泪如雨下:“您别这样,求您别这样!我入那一年,您刚刚攻下马邑城。那时候我知道我要被分来南清侍候,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只要我能看您一眼,死我也愿意!您别这样……” 她抢出那些被烧得半焦的竹简,整个人哭倒在左苍怀里。左苍没有动,这些深奥妙的兵法战策,到底有什么用? 她拍拍左薇薇的肩,轻声说:“我没有怎样。”薇薇抬起头,泣着去看她的脸。她目光冷幽暗:“我只是要让一些人为之闻风丧胆、惊恐万状,只因我刀锋所向。” ☆、第 74 章 代价 眼见着便进到十二月,这些天,左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封平纵然有心拿捏她,然而南清他自己也是无权进入的。一时之间,双方未再发生冲突。天冷,她直接让可晴和薇薇与她同住内殿,三个人三棉被,挤在一起,总算是暖和一些。 这一天,居然是个晴天。眼见节将至,里张灯结彩,无花无叶的枝头戴上致的绢花,一派喜气洋洋。左苍站在窗前,冬的光从霾中探出头来,她伸出手,有一丝跳跃着落在她的手掌心上。 可晴和薇薇拿了抹布和扫帚,左苍问:“你们干什么?” 薇薇说:“节将至了,我们把室打扫一下,将军也好过年呀。” 左苍说:“是应该‘打扫’一下。”两个人正要动手,她说:“把落叶全部堆积到院中吧。”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左苍于是亲自动手,院中是落叶枯枝,萧条无比。她抓了几只蜘蛛,放到室里,于是室之中开始结蛛网。 再将泥土撒入闱,用扫帚一扫,桌椅便覆薄尘。 可晴不解,问:“将军这是干什么?”左苍说:“伸出手来。” 两个人伸出手,因着大冬天,殿中太冷,两个人手上都生了冻疮。左苍看了一阵,命二人将外面盛开的瓜叶菊采了一些,捣碎成汁,涂在伤口上。紫的花汁涂在生了冻疮的手上,看上去十分可怖。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也不多说,反正照她的吩咐去做便是了。 及至下午,外面突然有人进来,高声传报道:“左将军,陛下正往南清来了,请左将军准备接驾吧。” 声音有些尖利,可见是内侍。 薇薇动得,连扫帚都丢了,飞快地跑进来禀道:“将军!将军!陛下过来了!您快换一身衣裳准备接驾吧。” 左苍说:“接什么驾,把被子撤下两。”薇薇答应一声,忙去抱被子,左苍又说:“留最薄的一。” 没过多久,外面脚步声响,慕容炎和袁戏、王楠等踏入南清。他近一个月不曾过来,如今节临近,军中各将领大多都要回朝述职。这样的场合,左苍不出现是不成的。而且将军们好不容易回一趟晋,岂会不来拜见左苍? 南清当然会有人过来看看。 如今殿门打开,不仅是他们,就连王允昭也吃了一惊。但见院中落叶萧萧、灰尘覆盖,石阶上长了青苔,似乎无人居住一般。这……不过才一个月,南清竟然变得如此荒凉。 袁戏等人俱都大吃一惊——自西靖回来之后,左苍就住在这里? 慕容炎回过头,看了王允昭一眼,问:“中缺人扫洒吗?” 王允昭一声也不敢吭,这不可能啊,这里再如何也留了两个人照顾,左苍又一向事少,院怎会荒凉到如此地步? 再一进入内殿,只见窗棂上全是灰尘,蛛网密结。这一下子,袁戏等人面俱都难看起来,再顾不得慕容炎在场,许琅问:“王总管,我们将军真的住在这里?” 内殿之中,左苍躺在上,不时咳嗽。外面呵气成霜,而此时榻上,她只盖了一薄被。两个女跪地接驾。慕容炎沉声说:“你们倒是会侍候人。” 王允昭赶紧说:“你们两个在里,从不打扫室吗?” 薇薇和可晴互相看了一眼,可晴先叩头道:“回禀陛下,这些子将军身体不好,每每于恶梦之中惊醒,内室是向来不能离人的。我们……我们实在是无法顾及……有几次也想请外面的公公们相助,但是就连将军病重军也不让我们叫太医,更不要提这点小事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求陛下饶命!” 军中诸将都是倒了一口凉气,可晴双手撑着地磕头,手上涂了紫花汁的冻伤便出来。慕容炎站在她面前,轻声说:“抬起头来。” 可晴一怔,缓缓抬头,慕容炎蹲下来,轻轻抬起她的手,但见双手肿发紫,触目惊心。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允昭,说:“太医院的人当得一手好差事。” 王允昭不敢说话,袁戏再顾不得男女之别,快步走到榻边,倒也不敢去碰左苍,只是连声道:“将军?将军?” 左苍捂着,只是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说:“是袁戏回来了吗?”袁戏眼泪都要下来,上那被子非常薄,这样的天,岂能御寒? 身后王楠、许琅等人皆一脸悲愤,王楠转身跪在慕容炎面前,说:“陛下,将军究竟所犯何罪,竟被幽囚于此?小泉山一战,我们将军大胜,为了保住四万弟兄,被敌国所俘。回朝之后,我们信任陛下乃有道明君,绝不至于苛待将领,一直未曾过问。但是……但是陛下如此对待将军,王楠不服!!” 慕容炎面铁青,这种时刻,这样的闱,简直像是一记耳光,响亮地扇在他脸上。 榻上,左苍坐起来,说:“王楠!”袁戏等人这时候也顾不得君前之仪了,纷纷围到榻边。左苍长发披散,面憔悴,更是因着寒冷而格外苍白。她说:“你们回来了?” 袁戏上前,见她身上衣单,那样伟岸的汉子,也红了眼眶,说:“将军!我等在外,不知您在中竟受如此苦楚。” 左苍说:“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好不容易见一次,不要让我如此待客吧?” 袁戏回过头,跪在慕容炎面前问:“陛下,不知我们将军所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当初小泉山一役,末将亦是在场,倘若陛下有何责问之处,末将也许能略知一二。若真有罪责,也绝非将军一人之罪。” 慕容炎看了左苍一眼,缓缓说:“将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孤近来杂事繁忙,一直未得身前来南清,不知中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然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苛待将军至此。”说罢,又看向王允昭,沉声说:“此事务必追查到底,绝不枉纵一人!” 王允昭赶紧躬身道:“是!” 他话音刚落,袁戏便说:“陛下,既然中有人不容,将军恐怕暂时也不宜再久居深。就请陛下恩准,将军回温府调养吧。” 他如此说,王楠、许琅、袁恶等人当然尽皆跪地请求。慕容炎缓缓道:“牵涉此案之人,还须将军配合指认,将军先勿离。” 他如此说,诸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慕容炎面不佳,又看了王允昭一眼,说:“孤下午便要知道,南清这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允昭忙跪地道:“都是奴才的过失!奴才这就严查!” 慕容炎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左苍披了衣服坐起来,袁戏等人送了御驾,俱都转回头来,七尺汉子握着她的手,只觉心酸凄凉。左苍挨个看过去,问:“宿邺城一役,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 王楠说:“将军,宿邺城我军撤退之时,尽管是早有准备,也有五千余人丧身城中。我等也曾指认狄连忠,但是达奚先生让我们不要开口。” 袁戏说:“狄连忠这个狗东西,将军被俘之后,他就收了我们的兵权。达奚琴还阻止我们营救将军,也不许我们对陛下提及他通敌之事!这口恶气,实在是憋得人心里难受!” 左苍说:“达奚先生是对的。” 袁戏说:“什么?” 左苍说:“当时城中,我们虽然见到狄连忠,但是灯火昏暗,远远一眼,认错也是有可能的。他完全可以辩称乃是敌人假扮他。我们没有证据,却准备加诸太尉以通敌之罪,这是不可能的。若是执意控诉,反倒极易被人中伤。” 袁戏怒道:“难道就让这孙逍遥法外不成?将军,我们在自己城中阵亡了五千余兄弟啊!还有您……” 左苍说:“他这一棵树,下面另有系,并不是砍除他便算了。” 袁戏怔住,待要再问,左苍说:“你们远行归来,我本应温酒以待。但今衣冠不整,就不多说了。如今多事之秋,中朝里,你们要谨言慎行。如果有我不能及之处,多同达奚先生商量。” 许琅上前,说:“将军,这中小人害您至此,你当真还要宿在这里吗?若是您一声令下,我们兄弟都在,就是抢也将您抢出去。” 左苍说:“胡闹,都回去吧,你们已解我之困。” 袁戏等人虽然不放心,然而她毕竟是诸人的主心骨。如今她这样说,大家也就暂时离开。 御书房,慕容炎大发脾气,王允昭派人细查之下,这些子南清的事大大小小俱都摊在他眼前。姜碧兰克扣南清用度,一个多月以来,左苍几乎没有碳火,连带人也没有取暖御寒之物。饮食令人心惊。 而太医令、太医丞,从第一天之后,几乎就没有进过南清。所有涉案人等一一被捉拿,跪在前。王允昭一项一项通禀,几个人俱都面惨白。 慕容炎怒道:“这样的太医院,要来何用!来人,把太医令海蕴当阶杖八十,太医丞赵紫恩同罪!御膳房负责南清饮食者,一律杖毙!” 海蕴和赵紫恩俱都是大吃一惊,几个御膳房的内待也被拖了出来,十数人齐声喊冤。XIAPE.CoM |